韩王此问,如同在暗流涌动的深潭中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原本就凝重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连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左相商鞅似乎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他缓缓起身,玄色朝服在炭火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风。他面容沉静如古井深潭,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跃动的火光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沉声道:“大王,既然谈及民力与用度,臣确有一议,或可解燃眉之急,且无需过度扰动民间。”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于翠和韩圭,那眼神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前年我大军与楚国、秦国大战,曾俘获大量楚、秦军士卒。去岁平定蜀地,亦收降众多蜀军。依照大王仁德之心,并未尽数诛戮,其中大部被赦免死罪,分发至全国各地之王庄、官营场矿劳作,戴罪立功。据臣粗略估算,此类战俘、奴隶,壮健者不下五十万之众。”他微微停顿,让这个数字在每个人心中沉淀,“彼等皆曾习战阵,见过血,闻过金鼓,稍加整编,便可成军。何不从中遴选精锐,许以军功爵赏,令其从军报效,前往巴地前线戴罪立功?如此,既不扰民间耕作工贾,保我韩国根基不动,又可速得数万经验之兵,充实前线,岂非两全之策?”
这话一出,当真如同在已然滚沸的油锅之中,骤然溅入了冰水,瞬间炸开,滚烫的油滴四溅,灼烧着每个人的神经。
少府卿于翠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腰间悬挂的玉带璜组因动作急促而碰撞出清脆而杂乱的声响。她秀美的脸庞上因激动而泛起一层明显的红晕,一直延伸到纤细的脖颈,胸前的起伏也清晰可见。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尖锐:“商相此言,恕臣不敢苟同!此议看似两全,实则遗祸深远!”她猛地转向韩王,宽大的衣袖因这急速的动作而猎猎作响,言辞恳切中带着急切,“大王明鉴!全国两百余处王庄,数十万战俘奴隶,乃是内帑重要来源,维系着王室体统与朝廷颜面!他们岁供绢帛超过十五万匹,粮米一百二十万石,各类山珍、矿产、漆器、竹木更是不计其数!若依商相之言,行大规模征发,抽走精壮,这些巨大的亏空,将如何弥补?内帑若空,则王室威严何在?宗庙祭祀之牲牢礼器,后宫之日常用度,百官之年节赏赐,乃至这宫室殿宇的修缮维护,又将从何而出?”她越说越急,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非臣危言耸听,实乃牵一发而动全身啊!望大王三思!”
她话音未落,宫内厅主官韩圭已是面色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因为动作过大,甚至带倒了身侧凭几上的一个空茶盏,那茶盏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他也顾不上了,向着韩王深深一躬,几乎将身体折成了九十度,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被忽视的委屈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商相!诸位相公终日盯着军国大事,运筹帷幄,可曾想过宫中实际用度之艰难?!体谅过侍奉宫闱之人的苦处?!”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商鞅、段干等人,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愤懑,“去年举国之力修建这南阳新都王宫,工程浩大,耗尽钱粮,至今尚欠各地工匠俸米、物料钱款,合计超过三万石!全指着今年各王庄的收成来填补这个窟窿!若是此时将精壮劳力大量抽走,导致王庄产出锐减,田地荒芜,矿场减产,这亏空难道要大王自减用度,节衣缩食来填补吗?臣就不明白了!”他猛地抬起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质问,“为什么都是替朝廷、替大王办事,要区分的这么清楚?军方要增兵,相府要保生产,道理谁都懂!冠冕堂皇!可一到用度紧张之时,就都把算盘打到大王的内帑、王庄头上!仿佛我宫内厅、少府掌管的就不是韩国的财富,就可以随意支取,无穷无尽!难道我宫内厅、少府,就活该被不断索取,如同那挤了又挤的干瘪海绵,而你们各部,多承担一些,多想想其他开源节流之法,就叫苦连天,就是为难你们了吗?!”
这一连串如同连珠炮般,夹枪带棒、饱含怨气的质问,让偏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商鞅面色铁青,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与满脸不忿、眼圈甚至有些发红的于翠怒目相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迸溅,滋滋作响。申不害深深低下头,专注地摩挲着手中那枚温润剔透的玉圭,仿佛那上面刻着世间唯一的真理与破敌良策,对外界的剑拔弩张充耳不闻。段干和李虎迅速交换了一个无奈而又带着些许不满的眼神,李虎甚至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显然对韩圭将“宫内用度”与“军国大事”相提并论,甚至隐隐置于其上的说法感到极度不悦。朱未依然隐在灯烛阴影中,半边脸庞明暗不定,看不清具体表情,只有放在膝上的手指,偶尔极轻地敲击一下。邓伯玉则焦急地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打圆场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将充满期盼与恳求的目光,投向了御座之上,那位唯一能做出决断的韩王,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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