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
灵堂里每一道惊愕的视线，都像实质的针，扎在陆清然的皮肤上。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微微的眩晕，却又在下一秒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恐惧是本能，但理智，是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素养。
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哗然！
“她说什么？开棺…验尸？”
“疯了吧！陆氏这是被吓疯了？”
“亵渎遗体，大不敬啊！何况是王爷心尖上的人…”
“垂死挣扎，徒增笑耳！”
议论声如同沸水，瞬间充满了整个灵堂。那些原本带着怜悯或嘲讽的目光，此刻更多了几分看疯子的惊骇。
高座之上，萧烬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陆清然。他的脚步很慢，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最终，他在陆清然面前三步远处站定。
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陆清然完全笼罩。那股属于上位者的、混合着沙场血腥气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已瘫软在地。
陆清然却只是微微抬着下巴，迎视着他。她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证物，而非面对一个决定她生死的权贵。
这种眼神，让萧烬感到极其陌生，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陆、清、然。”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或疯狂。
但他失望了。
陆清然的脸上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臣女很清楚。”她的声音依旧稳定，甚至带着一种解析案情般的条理，“王爷认定臣女毒杀柳侧妃，赐下毒酒，无非是认为证据确凿，臣女罪无可赦。”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杯近在咫尺的鸩酒，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那股极淡的杏仁味，再次被她精准捕捉。结合原主记忆中，柳如烟“毒发”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口吐白沫”的描述，她心中的判断已然九成确定——氰化物中毒！
“然而，”她重新看向萧烬，语速不急不缓，却字字清晰，足以让灵堂内大部分人都听得清楚，“王爷可曾想过，若柳侧妃并非死于我手，那这杯毒酒，喝下去容易，王爷…就不怕错杀无辜，让真凶逍遥法外，让柳侧妃含冤九泉吗？”
“无辜？”萧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人证物证俱在，你房中的丫鬟亲口指认你送去点心，太医也从点心残渣中验出剧毒！你还敢说无辜？”
他猛地一拂袖，带起一阵冷风。“本王没时间听你狡辩！喝下它！”
那端酒的侍卫得令，立刻又往前逼近一步，托盘几乎要碰到陆清然的胸口。白玉酒杯中，澄澈的酒液微微晃动，倒映出灵堂惨白的烛光和陆清然冷静得过分的脸。
就是这个人！
陆清然的视线，在侍卫脸上飞快地扫过。他依旧不敢与她对视，眼神刻意地落在她的下颌处，喉结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端盘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紧张！
一个执行王爷命令、处决“罪人”的侍卫，不该有这种近乎…心虚的紧张！
电光石火间，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绝地反杀计划，在陆清然脑中瞬间成型！
她不能喝这杯毒酒，氰化物发作太快，根本没有转圜余地。
她也不能直接拒绝，激怒萧烬，他可能会立刻下令强行灌下，或者直接动刀。
她必须，将主动权夺回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她是否该死”，转移到“柳如烟到底怎么死的”这个核心问题上！
而突破口，就在那具尚未入土的尸体上！
“王爷！”陆清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甚至盖过了周围的议论声，“您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俱在，可敢与臣女当面对质？！”
她不等萧烬回答，目光猛地转向那个跪在棺椁旁、哭得最大声的翠衣丫鬟——根据原主记忆，这正是柳如烟的贴身大丫鬟，翠云。
“翠云！”陆清然厉声喝道，“你指认我送去点心，那我问你，我何时送去？点心是何模样？用何种食盒装载？当时我可曾说过什么？你，一一道来！”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紧紧锁住翠云。
翠云被她问得一懵，哭声都顿住了，眼神下意识地飘忽了一下，才带着哭腔道：“就、就是昨日酉时…王妃您亲自提着一个紫檀木食盒过来，说、说是新得的江南点心，请侧妃品尝…您放下就走了，没、没说什么…”
“酉时？”陆清然精准抓住这个时间点，立刻追问，“什么时辰？酉时初？酉时中？还是酉时末？当时天色如何？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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