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太学的最高处——观星台。从此处望去,洛阳城的街巷如棋盘般展开,远处宫殿的琉璃瓦在秋阳下闪着金光。更远处,隐约可见洛水上帆影点点。
赵胤凭栏远眺,良久不语。秋风拂起他的衣袖,那衣袖的式样已与旧时汉服有所不同,袖口略窄,更适合活动——这是吸收了胡服特点的改良。
“景略,你说后世史家会如何评价我们这个朝代?”皇帝忽然问道。
王猛思忖片刻:“臣以为,史家或会记载:‘大赵光武帝起于沧海,复华夏故土,开万国通途,融胡汉之长,纳四海之利,是为中华三千年未有之变局。’”
赵胤笑了笑,那笑容中有沧桑,也有豪情:“评价过高了。朕不过做了一件事——让华夏不再背对大海。”
他转过身,望向东方。那是大海的方向,虽然目不能及,但他知道,此刻有无数船只正航行在蔚蓝之上,连接着广州与占城、蓬莱与釜山、泉州与僧伽罗。船上载着丝绸、瓷器和书籍,也载着佛教经典、天文历法和医药知识。
“昔年秦始皇东巡至海,望洋兴叹,以为已是天地尽头。”赵胤缓缓说道,“汉武帝遣张骞通西域,已知天外有天,却仍视海洋为屏障。至魏晋,更是一味内敛,终致大祸。”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深沉:“朕少时随船队远航,曾至南海极南处,见海天之阔,方知华夏所居不过天地一隅。那时便立志:若有一日能主中原,必令华夏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王猛肃然:“陛下之志,今已初见成效。不仅商船往来,更有异邦学子负笈来学。昨日鸿胪寺报,有大食学者请求入太学研习《易经》;新罗王遣其世子入国子监就读;甚至遥远的拂菻国,也有商队带来其国王致陛下的国书。”
“哦?拂菻国?”赵胤感兴趣地挑眉,“可是昔年所称之大秦?”
“正是。其国书中称陛下为‘东方大帝’,愿与我国互通使节,建立海上商路。”
赵胤长舒一口气,那气息在秋日凉空中凝成白雾:“这便是一个开始。一个不同的开始。”
夕阳开始西斜,将天空染成金红色。太学内传出暮鼓之声,学子们陆续从讲堂走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课业。赵胤注意到一群学子围在一处,似乎正在激烈争论什么。他示意王猛不要惊动,悄悄走近。
“……愚以为,海事虽利,不可过恃。昔年罗马帝国亦曾称霸地中海,然终因蛮族入侵而亡。”一个北方口音的学子说道。
立即有人反驳:“此言差矣!罗马之亡,非因重海,而在其内部腐朽。且我华夏与罗马不同,海陆并重,内外兼修。况海上贸易所带来的新学新知,岂是闭关自守可得?”
又一个带着吴语口音的学子加入:“小弟刚从广州游学归来,见市舶司新到一批泰西书籍,虽文字不通,然其中几何图形、天文图谱,颇有可观之处。已与几位同窗着手翻译。”
赵胤与王猛相视一笑,悄然退开。
“年轻一代已不同了。”王猛感慨。
“这便是希望所在。”赵胤望着那些朝气蓬勃的面孔,“他们生于太平年代,视野自然比我们这一代开阔。他们不会认为海洋是屏障,而是通途;不会视异邦为蛮夷,而是邻居。”
两人缓缓步下观星台。行至太学正门时,赵胤忽然驻足,回望这座学府。匾额上“太学”二字在暮色中依然清晰。
“景略,你说百年之后,当我等早已化为尘土,这大赵会变成什么模样?”
王猛沉思良久,缓缓道:“臣不敢妄测百年,但敢言:若沿此路而行,华夏将不再仅是陆上之中华,更将是海上之中华;不再仅是接纳万邦来朝之中华,更将是走向万邦之中华。”
赵胤点了点头,最后望了一眼太学内渐次亮起的灯火,转身登上御辇。
御辇缓缓启动,穿过洛阳城的街道。沿途百姓纷纷跪拜,赵胤偶尔掀开帘幕,望向他的子民。
那些面孔中有汉人,有鲜卑人,有氐人,也有从海外归来的商旅。他们的服饰各异,口音不同,但都在这座复兴的都城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夜色渐浓,繁星初现。赵胤忽然想起少年时在海上航行的夜晚,老舵手教他辨认星辰:“陛下您看,那是北辰星,永远指向北方。但若一直向北,终会碰到坚冰;唯有时而向东,时而向南,方能发现新天地。”
御辇驶入宫门的那一刻,赵胤低声自语,仿佛立誓,又仿佛预言:
“这华夏的新篇,就从今夜开始。”
宫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这座古老又年轻的都城。而在千里之外的蓬莱港,又一支船队正借着晚风启航,驶向星辰大海。船上的灯笼如点点星光,渐行渐远,最终融入真正的星河之中。
海陆之间,一个不同于任何历史记载的中华文明,正在展开它壮丽的画卷。
这画卷上既有长城的雄浑,也有帆影的飘逸;既有黄河的深沉,也有海洋的浩瀚。一个融合了大陆性与海洋性的新帝国,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书写着属于自己的青史新篇。
注:《赵书》光武帝本纪……帝心在海陆,欲布华夏文明于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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