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那锭要命的银子,马伯庸一路打听着,总算在西城一条还算热闹的街面上,寻见了“江南甄家织造(京师承办)”的招牌。
黑底金字,门脸敞亮,透着一股官家特有的气派和疏离感。门口迎客的小伙计眼神活络,扫视着街面行人。
马伯庸定了定神,抻平身上那件略显寒酸的青布管事褂子,迈步进了店。
店内光线充足,各色绸缎锦罗在柜台上流光溢彩,几乎晃眼。一个身着绸衫、留着山羊胡的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掸着灰,见他进来,只懒懒抬了下眼皮。
马伯庸走到柜台前,清了清嗓子:“掌柜的,叨扰。请问贵号可有‘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要江南御供坊的上品。”
掌柜这才搁下掸子,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眼神里带着掂量。“有倒是有,”他语调慢悠悠,带着点江南口音,却不软和,“那是顶级的货色,宫里娘娘们才用得上的。客官要多少?” “顶级”和“宫里”几个字,咬得格外重。
马伯庸心里一沉,硬着头皮问:“什…什么价?”
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又利落地一翻:“四两银子一匹,不二价。这还是看您诚心问,给的实价。”
四两!二十匹正好八十两!他怀里那二十两,连个零头都不够!
马伯庸喉头发干,尝试着挤出点笑,推出第一招——画饼利诱。“掌柜的,实不相瞒,我是荣国府琏二奶奶麾下的管事,此番采买是为府里年底之用。价格若能稍许通融,往后府里这类采买,定优先考虑贵号。”他努力让语气显得笃定,像真有那么回事。
掌柜听到“荣国府”和“琏二奶奶”,眼皮跳了下,随即堆起更为圆滑的苦笑:“哎呦,原来是国公府上的爷,失敬失敬。只是…这价钱实在动不了。您也知道,御供的料子,本钱就在那儿,宫里盯着呢,咱哪敢胡乱定价?贵府自然是金字招牌,可这…这价钱……”
话没说死,但意思明白:府上的名头好使,但还没好使到能让御供料子打对折。利诱,失败。
马伯庸心往下掉,只得换第二招——诉苦探底。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掌柜的,不瞒您说,府里如今…唉,账上也紧。奶奶批下来的预算就…就这些。”他拍了拍怀里那干瘪的银袋,“您看,能否想想办法?哪怕是…品相稍次一点的?或是库存时日久些的?”他想起了WBS里“灰色渠道”的可能。
掌柜脸色倏然一紧,连连摆手,声调都拔高了三分:“客官这可说笑了!甄家字号,做的就是御供的招牌,从来都是顶好的货色,哪来的次品、陈货?这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是要砸招牌、掉脑袋的!”
得,寻瑕疵品或库存货的路子,也被彻底堵死,反应激烈,毫无转圜。
马伯庸额角渗出细汗,时间紧迫,他咬牙打出最后一张牌——借势施压。他敛起笑容,面色沉下,语气加重:“掌柜的,我跟您交个底。这差事是琏二奶奶亲口吩咐,急等着用!奶奶什么脾气,您想必听过。若是耽误了事,怪罪下来,恐怕…你我都担待不起。价钱上,还请您再费心周全!”他紧盯着对方,试图施加压力。
掌柜眯缝起眼,山羊胡子细微地抖了几下。沉默片刻,像是在权衡。王熙凤的名头,在这京城商圈里,确有分量。
就在马伯庸以为有一线生机时,掌柜忽地叹口气,凑近些,声音压得极低,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马管事,您也别为难小人了。不是我不给府上面子,实在是…唉,跟您说句实在话吧,这‘雨过天青’色近来得不易,工料都涨了,四两已是成本价。再者说……”
他话音一顿,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方才您来之前,已有贵人来打过招呼,近来的好料子,都得先紧着那边……您这……实在是让小的为难啊。”
嗡——!
马伯庸只觉得脑袋像是挨了一闷棍!
已有贵人打过招呼?!是谁?来旺家的?还是其他对头?甚至……是贾琏那边惹下的什么风流债,提前把路给堵了?!
难怪王熙凤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他!这不光是钱的问题,水里还藏着看不见的暗礁!
一股冰冷的愤怒直冲头顶,但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把话咽了回去。此刻发作,毫无益处。
最后一条明路也断了。正渠道,官价,此路不通,还被人提前做了手脚。
他看着掌柜那看似无奈实则油滑的脸,知道多说无益。
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声音稳住:“既然如此,就不为难掌柜了。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身后那掌柜假惺惺的招呼声传来:“马管事慢走,实在对不住啊……”
冲出甄家铺子,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他站在街边,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口像是被冰碴子堵住了。
正渠道彻底没戏。预算绝无可能增加。时间又耗去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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