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三日的出发时间,却是推迟了半个月。
李固由二婢照料饮食起居,腰上硬是多出了二两赘肉。
反倒是允(宝)儿总被他要求跳舞娱乐,生生清减了许多。
期间只有张守珪来过一次,交代了些到长安后的言行举止。
其余日子,清净如水。
四月初五。
蓟县漕运码头。
红绸招展,锣鼓喧天。
端的是热闹非常。
无数厚漆木箱被抬到硕大官船之上。
大批百姓在周围指指点点。
“张使君又打胜仗了?”
“可不是?听说这次不光斩了奚王狗头,还抓了个小王子回来,说是要献.....”
“献俘阙下?”
“对对对!哎,张使君又立这么大功劳,说不得就要入朝拜相了。”
......
幽州节度使衙署大批官员云集于此,为南下船队送行。
张守珪紫袍罩身,正在跟一个轮椅上的老者叙话。
“王公,这次就有劳你了。”
老者激动地下颌发颤:“使君言重!下官此去定不辱使命。”
“这几年你出生入死,也立下不少功劳,可官阶未变,你没有怪我吧?”
没等老人回话,张守珪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也是没办法啊,幽州诸胡凶顽、烽烟遍地,军将们提着脑袋浴血拼杀,也就是奔个前程,些许功劳只能优先分润他们,确实委屈你等入幕之臣了。”
老者此时几乎哽咽:“使君!我不悔!”
“好个王悔不悔!”
张守珪拉起老人双手:“此次奏报,你叙功第一!算是这些年对你的补偿。”
“悔必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不必如此。”
张守珪最后道:“我在幽州,静候佳音。”
随后,一马脸络腮胡军汉将王悔推上官船。
李固透过客舱窗户将这些都看了个仔细。
刚才安史二将上船时,也是这等哭啼模样。
不知又是说了何等肉麻话语。
稍顷,船身轻轻震动。
永济渠的滔滔碧波承载着幽州第一人的野望,出发了。
李固此时来到甲板。
这大运河上分明交通繁忙,各色官船民舟往来如织,却给他一种天高海阔之感。
“允儿,宝儿,今天本王子突感胸闷气短,去仓中弄根千年参王熬汤给我喝。”
允儿不依:“箱中的人参灵芝、玛瑙东珠都是贡物,使君也费了好大力气才搜罗而来,郎君还是莫动为好。”
李固咂咂嘴:“既如此,那就取十张八张紫貂皮供我把玩一番,还有那两只海东青,陪本王子戏耍一下,这总可以吧?”
宝儿冷声道:“紫貂皮是武惠妃点名要的,海东青更是要献给寿王殿下,郎君还是莫要为难我等。”
李固把脸一板:“呦呵!反了你们!这也不听,那也不行!我要你们这等婢女有何用,不如现在就滚下船!”
二婢女被如此抢白,右手下意识往腰侧佩剑摸去。
“好了,你们下去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二婢回头,只见马脸军汉正推着王悔缓缓而来。
“是,王公。”
二人退下。
“在此杀二女,实为不智。”
老者幽幽道。
李固摇了摇头:“只是暂且将她们逼走。”
王悔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髡发少年。
“你在等我?”
“见过王公。”
他躬身一礼,然后朝着许久未见的李守忠眨眨眼睛。
后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果然是个小滑头,跟他母亲辛固安一样。”
李守忠附和道:“恩人固安公主当年计杀奚族牙官塞默羯,免去一场血腥大战,是大智大德之人。”
“哼!她跟李大辅本是天作之合,可惜这奚族百年一出的大英雄,竟命丧可突干之手,我大唐公主也只好委身给李鲁苏那个废物。”
这老头三言两语便将李固父母的烂糟事情抖了个干净。
他略有尴尬,随即转过话茬:“多谢王公救我出樊笼!”
“可你却把我唯一的关门弟子收成了部曲。”
王悔脸色不善。
“我跟守忠只是义气相交,并无主仆之别。”
李固缓缓摇头,语气诚恳。
“不错,倒是有些英雄气概,不枉我耗费的那些心思。”
李固俯身再拜。
如果不是眼前这位老人,他的待遇可能就是脑袋跟李诗作伴,而不是如今活蹦乱跳的奚族王子。
一阵强风吹过,水面皱波荡漾。
王悔开始剧烈咳嗽,脸色潮红一片。
“老师,咱们还是回船舱吧。”
“唉~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浓稠的萧索落寞之气,从老人身上弥散开来。
似美人迟暮。
当晚,李守忠将王悔安排妥当之后,便拎着酒坛找李固秉烛夜谈。
二新罗婢以“王公差人传授机宜”为名,给打发走了。
李固这才知道,王悔竟是两年前让契丹元气大伤的首席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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