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汴京,三月芳菲。
汴河两岸,柳絮如烟,桃花灼灼。河水裹挟着初春的暖意与上游融雪的清寒,汩汩流淌,映照着两岸鳞次栉比的屋舍和往来如织的舟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河水的湿气,还有沿河食摊传来的、混杂着油脂、香料与蒸饼的,独属于汴京的、蓬勃而杂乱的生气。
在这片繁华喧嚣的边缘,靠近新城墙根的一处略显冷清的街角,有一间小小的食肆。店面不大,只摆得下三张榆木桌案,门口悬着一面半新不旧的青布酒旗,上书四个不算娟秀但足够工整的字——“晏家食肆”。
此刻,早市的忙碌刚刚散去。
苏晏晏正坐在灶台后方的小杌子上,就着从门口漏进来的天光,一枚一枚地数着陶罐里的铜钱。她穿着半旧的藕荷色窄袖短襦,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头发简单地绾成双髻,并无钗环,只额角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珠。
“十五、十六、十七……”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却又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精打细算。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数完最后一遍,她轻轻吁了口气,将铜钱小心地放回罐中,盖上盖子。罐底与木板接触,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不多,但足够她支付下个月的房租,再割上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或许……还能添一罐上好的饴糖。
满足感像春日里温吞吞的河水,慢慢浸润着她的四肢百骸。她站起身,正准备将灶台再擦拭一遍,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起一阵凉风。
“晏、晏娘子!不、不好了!”来人是隔壁张屠户家的小子,名叫虎头,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黑红的脸膛涨得更红,指着河边的方向,“河、河边……飘着个人!”
苏晏晏心里猛地一沉,手里的抹布掉在了案板上。
“人?活的死的?”她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发紧。
“不、不知道啊!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虎头喘着粗气,“就在前面浅滩那儿,围着几个人看呢!”
苏晏晏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她在这汴京城无亲无故,靠着父亲留下的一点微薄银钱和这手还算过得去的厨艺,才勉强在这市井一角立住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她的生存法则。
可……那是一条人命。
她咬了咬下唇,几乎没怎么犹豫,抓起灶台边一块擦手的湿布擦了擦,便对虎头道:“走,去看看!”
河岸边,果然稀稀拉拉围了几个早起遛弯的闲汉和婆子,正对着浅水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瞧着衣裳料子不差,怎地落水了?”
“怕是遭了难吧?”
“啧啧,这水还凉着呢,泡了这许久,怕是……”
苏晏晏挤开人群,看清了河滩上的情形。
一个身着青布长袍的男子俯卧在浑浊的河水与淤泥之间,大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只有头部和肩膀搁在稍高的滩涂上。长发散乱,沾满了泥污和水草,看不清面容。袍子被水泡得变了形,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而略显单薄的骨架。
河水一下下冲刷着他的身体,了无生气。
苏晏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蹲下身,也顾不得裙摆被泥水浸湿,伸出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的鼻息。
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皮肤。她屏住呼吸,努力感受着。
一下,两下……
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一丝温热气流,拂过她的指尖。
“还活着!”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活着的……麻烦。
苏晏晏的惊喜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更大的难题摆在了面前。救,怎么救?带回哪里去?她一个独身女子,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男子?药费、饭食,都是开销。若是救不活,或是惹上什么官司……
可那微弱的呼吸,像一根细细的线,牵动着她的良心。
她看着水中那人毫无知觉的样子,想起自己刚来到这汴京城时,也是这般孤苦无依。若当时无人肯租给她这间小铺面,若当时没有那些街坊偶尔帮衬一口饭吃……
“虎头,搭把手!”苏晏晏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帮我把他抬回去!”
在周围人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中,苏晏晏和半大小子虎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这个湿漉漉、沉甸甸的“麻烦”从河里拖了出来,又一路跌跌撞撞,拖回了那间只有三张桌子的小食肆后堂——那里,是她隔出来睡觉的地方,除了一张窄榻,一个旧箱笼,别无他物。
两人将男子安置在榻上,虎头便被他娘喊回家干活了。临走前,那孩子还好奇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狭小的后堂里,顿时只剩下苏晏晏和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苏晏晏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墙边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定下神来看向榻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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