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的手指还死死抠在木柱上,指甲边缘已经发白,像是要把自己钉进这根支撑着灵堂屋顶的粗大楠木里。那股从脑内深处传来的轰鸣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沉,像是有东西在往他耳朵里灌铅——冰冷、沉重、缓慢地压下来,压迫着他的颅骨,几乎要将意识碾碎。他不敢闭眼,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不是害怕黑暗,而是怕那一瞬的松懈,会让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趁虚而入。
香炉中间那缕烟还在打旋,像一条扭动的蛇,灰白细长,在众人头顶盘绕成一个诡异的螺旋。别人看不见,或者说,他们选择不去看。可秦明看得真切——它不是随风飘散,而是逆着空气流动的方向缓缓回转,一圈比一圈低,仿佛正被什么无形之物吸进地下。
他用力咬了一下腮帮子,尖锐的疼感让他清醒了一点。部队教过,人在极端状态下容易产生幻觉,但所有幻觉都有源头。视觉错乱源于疲劳,听觉异常来自压力,可触觉不会骗人。他能感觉到指尖嵌入木纹的刺痛,能感受到冷汗顺着后颈滑下去,浸湿了冲锋衣的领口,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这些都不是幻觉。
他逼自己去想——刚才紫袍高功念经的时候,翻页太准了,眼睛都没睁开,手指却能精准找到下一页的位置。这不是熟练,是背熟了流程,或者……根本不是在念经。那些音节听着像道藏真言,节奏也合古法,可仔细分辨,却没有一句出自《度人经》或《玉枢经》。更像是某种模仿,一种刻意伪装成宗教仪式的语言程式。
黄袍法师还在摇铃,叮铃、叮铃,节奏完全一致,每三秒一次。秦明数了五次,分毫不差。正常人不可能这么机械,除非他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再看他脸,眼神空得像井口,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连呼吸都平稳得不像活人。这种状态,只有两种可能:极度恐惧,或者……意识不在身上。
秦明的冷汗顺着后颈滑下去,浸湿了冲锋衣的领口。他不信鬼神,但他信现场细节。战场上的生死从来不由信仰决定,而是由蛛丝马迹拼凑出的真相裁决。这些细节加在一起,只有一个结论:这场法会不对劲。
他想往前走,必须打断他们。脚刚抬起来,左边的大姑一把扶住他胳膊:“小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别撑着,坐下歇会儿。”右边的表叔也伸手来拉,“节哀顺变,人走了都这样,别伤了身子。”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他,力气不小,像是早有准备。秦明挣了一下没挣开,喉咙发紧:“让我过去。”声音不大,但带着命令的语气,那是当兵时带新兵养成的习惯——一句话出口就要落地执行,不容质疑。
大姑愣了一下,手松了半分。表叔还在劝:“你现在过去不合适,仪式快完了,别出岔子。”
秦明没再说话,盯着前方。只要再走五步,就能看清供桌上的东西有没有问题。死亡证明、户籍注销单、火化通知……这些东西本该由家属亲自核对签字。可现在,整张供桌上只摆着一张复印件,纸面朝上,却被刻意斜放,角度刚好避开后排视线。更奇怪的是,边上本该有的遗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幅老旧的水墨画像,画中人物眉眼模糊,根本不像奶奶。
他抬起脚,正要迈步——
紫袍高功忽然停住了诵经。
整个灵堂的节奏断了半拍。原本低沉有序的诵经声戛然而止,连烛火都微微晃了一下。黄袍法师的铃声也跟着顿住,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高功缓缓睁开眼,眼皮褶皱很深,目光直直射向后排。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准确落在秦明脸上。
那一眼没有悲悯,也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像刀子刮过皮肤。秦明的脚底像被钉住,动不了了。他看得清楚,高功的眉毛轻轻抖了一下,像是确认了什么——确认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终于出现了。
然后,高功合上经书,低声道:“继续。”
黄袍法师立刻又摇起铃来,叮铃、叮铃,节奏恢复如初。高功重新闭眼,嘴唇微动,继续念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秦明知道,对方已经察觉了。他不是在超度亡魂,是在防着活人发现什么。
亲戚们还在低声安慰他,说他太累,说他孝心重。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也没人看见那缕烟还在转。秦明靠在木柱上,呼吸压得很低。他知道,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动作太大,这些人不会让他靠近供桌。他们会用“节哀”“规矩”“传统”把他拦在外面,用亲情和伦理筑起一道墙,把他隔绝在真相之外。
他闭上眼,脑子里过一遍奶奶生前说的话。有一次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剥着豆子,提起村里的阴婚,说:“死人配死人,听着吓人,可有些人家为了钱,硬把活人名字塞进去。”当时他没当回事,以为老人瞎唠叨。现在想来,奶奶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她临终前反复叮嘱他:“我的名字不能乱用,尤其是死后。”他还笑她迷信,如今回想,那不是叮嘱,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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