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的银环在震,不是温度,是频率,像有根针在颅骨里来回刮。我用指甲狠狠掐进耳垂,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指节流到手腕。那股牵引断了半秒,黏液轮廓晃了一下,像被风吹皱的水影。
我低头看相机。镜头还在渗血,不是从外面,是从内部慢慢浮出来的,干了又裂,裂了又浮。电子屏黑着,快门键按不动。我把它翻过来,金属后盖冰凉,旋钮还能转。我拆掉电池,拔出存储卡——没用,这东西早就不靠电了。
我把相机调到手动回卷,齿轮咬合的咔哒声在地窖里格外清楚。我不再看红睡裙女孩,闭上眼,凭着刚才她站的位置,估测距离,三点盲拍。拍完立刻后退,把三张胶片从暗盒里抽出来,撕下风衣内衬的一角,包好塞进胸口。不能现在看。如果眼睛已经骗了我,底片也可能说谎。
戒指还在右手,无名指上。我盯着它,指腹摩挲内侧刻字:“林镜心(实验体7)”。字很浅,但压着皮肤能感觉得到。我忽然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苦笑,就是突然觉得荒唐。二十六年,我活在一个编号里,戴着死人的耳环,用别人的名字签合同、租房子、按快门。可我一直以为,至少这双手是自己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戒指往根部推到底。
戒指贴上皮肤的瞬间,寒意顺着血管往上爬,像一滴液态氮滑进心脏。地窖里的黑色黏液猛地一缩,从地面、从墙缝、从陶罐的裂缝里急速退开,像是被无形的手扯回去。它们退到墙角,堆叠成团,不再流动。
紧接着,墙缝开始渗出另一种液体。暗红,黏稠,顺着石砖的接缝往下爬,汇聚成一行字:真正的容器不会怕血。
我没动。
这不像警告,像测试。
我抽出相机的金属边角,划开左手掌心。血立刻涌出来,一滴、两滴,落在地上。血珠触地的瞬间,黏液又退了一寸,墙上的字微微发亮,像是被点亮的灯丝。
我明白了。
它们怕的不是血,是“确认”。是有人敢用自己的血去碰这个系统,去证明自己还活着,而不是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
我走向石台,干尸还在那里,蜷缩着,左耳三枚银环泛着冷光。我抬起手,把掌心的血抹在最大陶罐的裂口上。血顺着裂缝往下流,渗进陶土。
罐体突然震动。
不是轻微的颤,是整具干尸的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三枚银环同时发烫,像被通了电。我感觉到左耳的银环也在呼应,频率变了,不再是入侵,像在……回应。
我盯着那具干尸,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里凿出来的:“我不是你造的容器。”
黏液开始重新流动,从墙角缓缓爬回地面。
“我是她活下来的证据。”
话音落的刹那,地窖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锁扣崩断。紧接着,所有陶罐在同一秒炸裂。
碎片飞溅,黑色黏液如潮水般喷涌而出,不是散乱的雾气,是成股的、有方向的黑流,直扑我而来。我站在原地,没躲。相机还在手里,胶片没显影,但我知道,有些真相不能靠眼睛看。
我抬起手,把戒指从无名指摘下来,又重新戴上。这一次,是左手。
黏液在距离我半米处停住,像撞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膜。它们悬在空中,扭曲、翻滚,试图找到突破口。我感觉到左耳的银环在发烫,但不再震动。它安静了,像完成了某种识别。
我低头看胸口,风衣内衬裹着的胶片还在。三张。没显影。但我知道它们会告诉我一件事——如果红睡裙女孩是真的,底片上会有她;如果她只是我的投影,底片上就只有我。
可问题来了。
如果底片上只有我,那刚才那些话是谁说的?“妈妈,你早就死了。” 那声音不是幻听,它有重量,有温度,有属于某个存在的意志。
我伸手摸向耳环。三枚银圈贴着皮肤,内侧的“7”字硌着指尖。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七具陶罐,七个编号,可钥匙有八枚。
我拿的是第八把。
我蹲下身,从炸裂的陶罐碎片中捡起一块带编号的残片。上面刻着“3”。我又翻找另一块,是“5”。再一块,是“1”。它们散落在地,像被撕碎的档案。
我站起身,把残片放进风衣口袋。然后走向石台,干尸的手已经不动了,但三枚银环还在发烫。我伸手,想碰它的耳朵。
就在这时,墙上的血字变了。
原来的七个字消失了,新的字迹缓缓浮现:你数过自己的心跳吗?
我没回答。
心跳不是用来数的,是用来活的。
我转身,走向地窖出口。阶梯还在,螺旋向下,更深的地方。我一步没退,但也没往前走。我在等。
等底片告诉我,我是谁。
等这具身体告诉我,谁在用它说话。
我抬起手,把相机举到眼前。镜头还在渗血,但我没擦。我按下快门。
这一次,有声音。
咔。
底片被卷过齿轮,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听见了,黏液也听见了。它们开始后退,不是因为血,是因为这个声音——机械的、不可篡改的、属于过去时代的纯粹动作。
我再按一次。
咔。
第三声。
我停下,把相机贴回胸口。三张胶片,三声快门,三个可能的世界。我还没看底片,但我知道,其中至少有一张,会让我再也无法假装自己是“林镜心”。
我摸向左耳,三枚银环安静地贴在皮肤上。我摘下最外侧那一枚,放在掌心。金属冰凉,内侧“7”字清晰。
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手术台上的光。很亮,但不暖。有人握着我的手,说:“你是林镜心,永远都是。”
可现在,这枚银环说,我是第七个。
我把银环重新戴回去,扣上最后一圈。
然后,我走向阶梯。
阶梯向下,没有灯,只有黑。我一步踩上去,风衣下摆扫过台阶边缘。就在我第二步落下的瞬间,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陶罐碎片被踩碎。
我停住,没回头。
那声音又来了。
这一次,是两声。
像是有人,正从地窖的另一端,朝我走来。
喜欢青铜勺:逆转镜界请大家收藏:(m.qbxsw.com)青铜勺:逆转镜界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