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姝走到对面飘着糯米香的院门,“王婶,我…”招呼声戛然而止。
门缝里她看见王婶的十岁的女儿赵初荷像只受惊的兔子窜到门边,食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当啷”
屋内传来陶碗砸地的脆响,接着是王婶丈夫赵勇含糊的咒骂:“王秀兰你个生不出儿子的废物!”
赵初荷微微把门缝拉开一点,“林姐姐快回吧,爹今日赌输了钱——”
话音未落,里屋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赵初荷猛地冲进去,林其姝紧随其后,看见王婶正护着怀里的铜钱匣子,赵勇醉醺醺地拽着她的发髻。案板边散落着几个没卖完的糍团,雪白的糯米上沾了尘土。
油灯将赵勇摇晃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头蠢动的熊。
赵初荷扑上去想要扯开赵勇的手:“你不许打娘!”她怒气腾腾地瞪着赵勇。
眼见赵勇抬手想连小荷一起打,林其姝赶紧开口:“赵叔,邗江漕帮定的五百个立夏团子,后日就要交货吧?”
赵勇的动作一下子滞住。
王婶的糍团摊是出了名的好手艺,每年邗江漕帮都会来找王婶定一些节庆团子。
“王婶要是躺倒了,”林其姝语气肃然,“码头边新来了家绍兴摊子,听说正愁没门路接漕帮的生意。”
赵勇充血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暴起一脚踹翻矮桌:“贱人!还不滚去泡糯米!”转身踉踉跄跄地出了院门。
赵初荷这才“哇”地哭出声,却还记得先把母亲扶到矮凳上。王婶青紫的嘴角扯出个笑:“丫头别怕,娘明日还去卖糍团…”说着要去捡地上散落的糍团,可腰才弯到一半就疼得直抽气。
赵初荷急着去翻找药油,林其姝蹲下来捡起沾灰的糍团,轻轻拍去上面的尘土。
王婶拉住她的手,“今天谢谢你了林丫头…”她喉咙里滚出半声哽咽。
“赵勇他嫌我肚皮不争气…”王婶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赵初荷扑进王婶怀里,母女俩的泪水混在一起,“刚成亲的时候也过过亲亲热热的日子,可后来我一直没生出儿子,他家亲房老在背后说闲话,话说得多了,他就听进去了。”
“再后来他被他堂兄拉去沾上了赌,我这些年卖糍团攒的铜板,都被他摸去赌了。”
林其姝拿过药油轻轻擦拭王婶手上的淤青。“婶子,”林其姝的声音很轻,“你有想过离开赵勇吗?”
王婶的指尖颤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摇头。
“我十七岁嫁过来,这辈子…就这样了。”
林其姝的手顿了一下但却在意料之内,这个决心不是这么容易下的。现代都有那么多女性难以下定决心离婚,更何况是被封建礼教压了这么多年的王婶。
“赵勇再混账,当年我爹病重,也是他家出钱买的药。”十年的光阴,早就把恩情和仇恨熬成了一锅分不清滋味的粥。
赵初荷突然开口:“娘!张婶子不就和离了嘛,她现在给人绣帕子养活自己,还再也不用挨打了!”
王婶却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眼泪砸在孩子的发旋里:“你还小,不懂。”
一个和离的女人,连累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娘家的名声,女儿的将来。
林其姝无奈,这其中的滋味只有王婶自己才知道,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至于和离,非得王婶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她只好先为王婶上好药,然后告辞离去。
一推开院门,就被眼尖的林其煦发现异样,“阿姐,脸色怎么这么不好?”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王婶家出了点事。”
“出事?是摊子上的生意出什么问题了吗?”
林其姝摇摇头,“赵勇动手打了王婶,而且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今天刚好碰上了。赵勇嫌弃王婶生下小荷后没能再生个儿子,后来又沾上了赌,每次喝得烂醉的时候就打王婶出气。”
“什么?!”林其煦瞪大眼睛,“打…打哪了?”
林其姝没说话,只是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和手臂。
林其煦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涨起:“只有最没出息的男人才会动手打自己妻子!”冷静了一瞬,又说:“王婶平时待咱们这么好,我们得想办法帮帮她。”
林其姝无奈笑笑,“我问过王婶,要不要和离。”
“和离?王婶怎么说?”
“她说…‘女人嫁了人,就是这样的命’。”
林其煦呆住,不解地问道:“这算什么命?难道就任他打?和离就算很难,可也不是没有先例!”
林其姝摇摇头:“可她自己不愿意,我们总不能绑着她。况且王婶还一直记着当初她爹生病,是她丈夫家给出的药钱。”
林其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林其安怯怯地拉了拉林其煦的袖子:“阿兄,王婶为啥不走啊?”
林其姝揉了揉小弟的头发:“这世道,女人想活得好一点很难。”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
林其姝盯着油灯里轻轻摇晃的火苗,咬着牙说,“明天我们先去仁和堂给王婶买一些上好的活血化瘀膏,至于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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