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着,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单调而持续的辘辘声,如同为这段前途未卜的旅程敲打着节拍。车厢内,苏清月靠在微微晃动的车壁上,目光落在对面闭目养神的陆停云身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劲装,面容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凤眸。他看起来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寻常出行,但苏清月却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那股如同弓弦般紧绷的气息并未真正放松。
自离开建康,他便一直是这般状态。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警惕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苏清月的心,也随着这沉默而颠簸的行程,一点点沉静下来,却又被更深的忧虑缠绕。阿卯稚嫩而怯懦的脸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看守严密”四个字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泾州会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不知道那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如今是何模样,又遭受着怎样的对待。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上自己肩胛下方,那道与他位置相似的、已然结痂的疤痕。宫宴挡箭,暗室血战,枯井相依,山庄三日……过往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那些真真假假的试探,那些生死一线的托付,最终竟奇异地凝结成了此刻车厢内这沉默却紧密的联结。
她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眉宇间那道极淡的旧疤,那声高烧时的“哥哥”呓语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带来一阵心悸般的恐慌。她迅速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无论如何,找到阿卯,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马车行了一整日,傍晚时分,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路旁停下歇息。赶车的是一名沉默寡言、眼神精悍的中年汉子,是陆停云的心腹,名叫石毅。他利落地生起一小堆篝火,取出干粮和清水。
陆停云也睁开了眼睛,率先下了马车。秋日的荒野,暮色四合,凉意侵人。他站在车旁,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肩颈,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荒凉的景致,确认并无异常。
苏清月跟着下了车,一阵冷风袭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那件陆停云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略显宽大的粗布披风。
“吃点东西。”陆停云将一块烤热的饼子和水囊递给她,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有些低沉。
“谢谢。”苏清月接过,小口啃着干硬的饼子,就着清水咽下。她的吃相依旧带着骨子里的优雅,即便身处荒野,粗茶淡饭,也难掩其清丽姿容。
陆停云就站在她身侧,没有吃东西,只是拿着水囊,偶尔抿一口,目光依旧警惕地巡视着周围。跳跃的篝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勾勒得愈发清晰。
苏清月悄悄抬眼看他。火光映照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滴位于左眼尾的泪痣,在跃动的火光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她想起山庄里他那句“栽在你手里了”,想起他吻她时那近乎疯狂的炽热,心头不由一阵发烫,慌忙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吃着手中的饼子。
然而,那灼热的视线,却并未从她身上移开。
她能感觉到,陆停云正在看着她。那目光不再是审视或算计,而是一种专注的、带着某种复杂难言的温柔与……痛楚的凝视。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流连在她低头时露出的、一截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流连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流连在她因咀嚼而轻轻鼓动的脸颊上……
这种无声的、近乎贪婪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只想尽快回到相对封闭的马车里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警戒的陆停云,忽然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太轻,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和荒野的风声淹没。
但苏清月却清晰地听到了。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恰好撞进他未来得及收回的、深沉如海的眼眸中。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怜惜,有挣扎,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切的悲伤,以及……一丝近乎绝望的眷恋。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篝火噼啪,旷野的风吹得火焰摇曳不定,也吹动了苏清月额前的碎发。
陆停云看着她有些惊慌、又带着疑惑的眸子,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他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怕惊飞一只休憩的蝴蝶,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将其别到她的耳后。
他的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触碰到她耳廓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平日冷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苏清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
他……到底怎么了?为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仿佛在看一件即将失去的、无比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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