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白昼短暂得如同一声叹息,暮色早早便如同泼墨般浸染了梅林的天空。连续几日,陆停云都在观察,在等待,在积蓄着那微薄到几乎不存在的勇气。苏清月那些无意识的本能举动,像细小的火星,在他死寂的心原上引燃了一片燎原的、名为“希望”的野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灼痛,却也让他濒死的躯壳里,重新注入了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或许……或许记忆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沉睡了?被那场惨烈的坠落和重伤封印在了脑海最深处?或许,只需要一个足够强烈的、熟悉的刺激,就能像钥匙一样,打开那扇紧闭的门?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藤蔓般疯长,缠绕住他所有的理智。他无法再满足于这无声的、隔岸观火般的陪伴。他需要确认,需要尝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怕那尝试本身可能会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选了一个雪霁的黄昏。天空是干净的黛蓝色,残余的天光给积雪覆盖的梅林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苏清月没有跳舞,只是静静地坐在温泉边,望着逐渐暗下来的水面,侧脸在暮色中显得异常柔和,也异常空洞。
陆停云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叶生疼。他紧了紧身上的玄色大氅,从怀中取出了那支白玉簪。簪子在渐浓的暮色里,流转着温润而哀伤的光泽,上面的云月纹路清晰可见。他又拿起了那支紫竹洞箫。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远远吹奏,而是径直朝着温泉边走去。脚步声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山坳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清月听到了声音,缓缓转过头来。依旧是那双空洞的眸子,映着天光雪色,却映不出他的身影。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在看一块移动的石头。
陆停云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已经远超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默认的界限。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微的绒毛,看到她眉心那点淡色的月牙疤,也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她眼神里那令人心寒的空白。
他的心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紧紧握着那支白玉簪和洞箫,指节泛白。
他先举起了那支白玉簪,将它缓缓递到苏清月的眼前,让那温润的光泽在她空洞的瞳孔中映出一点微弱的光斑。他的声音因紧张和期待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河床下艰难凿出:
“这支簪子……你还记得吗?”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苏清月的目光落在了那支白玉簪上。她看了片刻,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茫然的好奇,随即,那空洞里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如同被风吹皱的死水。但也仅此而已。她很快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温泉水面,仿佛那支精致的玉簪,还不如水面上泛起的一个气泡有吸引力。
没有记忆被触动的迹象。只有一片漠然。
陆停云的心沉了沉,但他没有放弃。他放下玉簪,又将洞箫举到唇边。
这一次,他没有吹奏完整的《停云伴清月》,而是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哼唱起那支曲子的旋律。他的嗓音早已被病痛和岁月磨损得沙哑难听,哼出的调子也失去了箫声的婉转,只剩下一种粗粝的、直白的悲伤。他一边哼着,一边用那双布满血丝、盈满了哀求与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试图用这最原始的旋律和目光,穿透她记忆的屏障。
“停云伴清月,此生不离分……”他低声唱出了那句刻在簪子上、也刻在他心上的誓言。
苏清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不安地搅动,不再是一片死水,而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泥潭,泛起了浑浊的、混乱的涟漪。
陆停云看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狂喜的激流!有用!这刺激有用!
他更加急切地哼唱着,甚至向前又挪了半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那些深埋心底、早已被血泪浸透的过往碎片:
“清月,你看……这是惊鸿阁,这是秦淮河……我们第一次相遇……你跳的舞……还有阿卯,我们的弟弟……黑风峪……悬崖……那支箭……不,不要跳……回来……清月,你看看我,我是元曜,我是你哥哥……”
他的话语混乱而急促,将最甜蜜的回忆与最惨痛的现实粗暴地糅合在一起,如同最锋利的碎片,不顾一切地砸向那个茫然无措的灵魂。
苏清月的反应,骤然剧烈起来!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那空洞的眼神开始剧烈地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想要破壳而出。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在暮色中迅速褪去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猛地抬起双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手指深深插进浓密的黑发中,用力揪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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