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撕扯着小屋内的平静。
林怀山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想将林晚星完全挡在身后。他那双刚才还因灵泉滋润而泛起一丝光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惶恐。
“别怕。”林晚星的声音不高,却像定海神针。她轻轻拨开爷爷紧绷的手臂,走上前,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以李小红为首,站着五六个看热闹的村民和知青。李小红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她身后的人,眼神里则充满了好奇、探究,以及几分对“地主成分”天然的疏远和畏惧。
夕阳的余晖将这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破旧的土房前。
“哟,真在这儿呢!”李小红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先狠狠扎了林晚星一下,然后又扫过她身后面色灰败的林怀山,“林知青,你这思想觉悟可不行啊!组织让你下乡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你倒好,一下车就钻到这地主窝里来了?怎么,还想继承你爷爷的‘衣钵’啊?”
她特意加重了“地主窝”和“衣钵”几个字,恶意扑面而来。
周围的村民一阵骚动,看向林晚星的眼神立刻带上了审视。
林怀山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林晚星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晚星站在门槛内,身形纤细,背脊却挺得笔直。她没有理会李小红的叫嚣,目光平静地掠过众人,最后落在站在人群后方,脸色有些尴尬的生产队长周富贵身上。
“周队长,”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的泉水,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是您带我来林家村的,也是您告诉我,林怀山同志是我血缘上的爷爷。我来探望自己的亲爷爷,符合哪一条政策,需要被扣上‘思想觉悟不行’的帽子?”
她一句“林怀山同志”,语气平常,却让周富贵心头一跳。这年头,对成分不好的人,谁不是直呼其名甚至喊打喊杀?“同志”这两个字,从这女娃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那么……正。
周富贵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上前:“李知青,你少说两句!林知青刚来,情况特殊……”
“情况特殊就能搞特殊化?”李小红不依不饶,她最看不惯林晚星这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们是来建设农村的,不是来走亲戚的!她一来就跟地主分子划不清界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被腐蚀,拖我们知青队伍的后腿?我看,就应该把她的情况反映到公社去!”
“对!反映到公社!”旁边一个和李小红交好的女知青跟着起哄。
林怀山听着这些话,脸色越来越白,呼吸都急促起来。他不能连累孩子,不能……
林晚星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落在李小红的眼里,却像一根刺。
“李知青,”她看向李小红,语气甚至带着一点好奇,“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来接受再教育的。那么请问,孝敬长辈,赡养亲人,是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不是我们应该学习和保持的优良作风?”
她不等李小红回答,目光转向周富贵和周围的村民,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伟大领袖也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林怀山是我的亲爷爷,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来看他,给他送点吃的,尽一份孝心,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如果连孝敬自己的亲人都成了错误,那我们还谈何道德,谈何建设国家?”
她一番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甚至还拔高到了“传统美德”和“领袖教导”的高度,直接把李小红扣过来的大帽子给掀翻了。
周围的村民面面相觑,不少人暗暗点头。是啊,孝敬老人,天经地义。这女娃娃说得在理。这李知青,也太咄咄逼人了。
李小红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想到林晚星这么能言善辩,一下子把她置于道德的对立面。她强撑着反驳:“你、你这是狡辩!他是地主!”
“他的成分,组织上已有定论。”林晚星寸步不让,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直直射向李小红,“但我是响应号召下乡的知识青年,我的档案清清白白!李知青,你没有任何证据,仅凭我的血缘关系,就当着这么多社员同志的面,污蔑我的思想觉悟,质疑我对国家的忠诚,你这是想搞出身论,搞唯成分论吗?”
“唯成分论”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可比“思想觉悟不高”严重多了!
李小红吓得脸都白了,声音尖得破了音:“你胡说!我没有!”
周富贵也吓了一跳,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林知青来看她爷爷,情理之中,但也要注意影响。李知青,你也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别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都散了散了!赶紧回知青点安排住宿!”
他一边说,一边挥手驱散人群。
李小红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林晚星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才不甘心地被同伴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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