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议事厅那两扇厚重的红木大门紧紧闭合着，将夕阳最后一点余晖也挡在了外面。只有几缕顽强的光线，执着地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间挤进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几片破碎的光斑。
十八张紫檀木太师椅沿墙摆放，坐满了江家的族老。他们个个面色凝重，有的指间捻着佛珠，珠子转得飞快；有的端着早已凉透的茶盏，却迟迟没有送到唇边。
族长江淮山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深灰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眼底浓重的青黑。
“人都到齐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既然都在，我就直说了。”
右下首的江岚轻轻挪了挪身子，绸缎裙摆与椅面摩擦发出细微声响。她这一身香奈儿当季新款，在这古意沉沉的大厅里显得格格不入。裙摆下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腿，脚上的高跟鞋闪着精致的光泽。
“这阵子家里不太平。”江淮山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城西工地出了人命，集团的股票莫名其妙跌了四成，老太太在床上躺了三天，医院连个病因都查不出来。”
左手边白发苍苍的二叔公重重叹气：“这已经是本月第五桩祸事了，件件都透着古怪。”
“二叔公，您别总往邪处想。”江岚忍不住插话，“工地事故是安全措施不到位，股票下跌肯定是有人恶意做空，奶奶的病……”
“你闭嘴！”江淮山猛地一拍扶手，震得茶几上的杯盖哐当作响。江岚身子一颤，咬住下唇，眼底泛起委屈。
江淮山不再看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边缘已经卷曲发毛，有些地方脆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祖训，声音沉重：
“今天请各位来，是因为祖训上记载的事，应验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江家祖训第三百二十四条：若家族连遭横祸，必有僧侣上门。需以嫡女嫁之，方可化解灾祸。”
“什么？”
“嫡女嫁和尚？这成何体统！”
大厅里顿时一片哗然。
江岚猛地站起身，衣摆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父亲！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还信这些？让我嫁给和尚？江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她转向族老们，声音发颤：“各位叔伯想想，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们在这里讨论把嫡女嫁给和尚？这要是传出去，明天集团的股价还能看吗？”
坐在中间的胖族老慢悠悠抿了口凉茶：“岚丫头，话不能这么说。祖训能流传至今，自有它的道理。再说，若真是得道高僧，说不定真能帮江家渡过难关……”
“得道高僧？”江岚冷笑一声，高跟鞋踩在金砖上发出清脆声响，“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了，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和尚，连戒疤都没有！分明是个招摇撞骗的！”
她突然转身，目光直指角落：“要嫁，让江星云去！”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江星云安静地坐在末位，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淡蓝色连衣裙，脚上的小白鞋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作为去年才被接回江家的私生女，她在这个家族里一直像个透明人。
突然成为焦点，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悄悄陷入掌心。但她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疏离。
江淮山皱起眉：“星云是庶出，祖训明确要求嫡女，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那就改！”江岚步步紧逼，走到江星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么，就让江星云冒充嫡女。反正她回江家才一年，外面没几个人认得她。”
几位族老交换眼神，显然被这个提议打动。胖族老放下茶盏：“族长，岚小姐这话在理。星云小姐终究是江家血脉，若是她愿意代嫁，既不违逆祖训，又能保全江家颜面，两全其美。”
瘦高个族老立即附和：“是啊族长！岚丫头是咱们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将来要执掌家业的，总不能真让她嫁个和尚。星云小姐代嫁，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江岚听着，得意地扬起下巴。
江淮山目光复杂地看向小女儿：“星云，你的意思呢？”
江星云缓缓抬头，清澈的目光先扫过在场族老，最后落在江岚脸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芒：“姐姐既然认定那位小师父是骗子，为何不当面拆穿他，反而要推我出去顶罪呢？”
江岚被问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我？一个外室生的野种，让你替嫁是抬举你！”
“够了！”江淮山猛拍桌子，茶盏在桌面滑了半寸，发出巨响。
大厅瞬间安静，只剩下江岚急促的喘息声。
江淮山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江岚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聪明能干，就是性子太傲。而江星云……这个他亏欠了十几年的女儿，安静内敛，明明处境尴尬，眼神里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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