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馒头铺总是热闹的，蒸笼叠得比人还高，“呼呼” 地冒着白气，带着浓浓的麦香，飘得老远就能闻到。陆柒柒攥着手里的两毛钱，站在铺子门口，犹豫了半天 —— 她本来不想来的，可李秀兰说陆老实修麦埂累，想吃热馒头，让她来买两个。
“柒柒来了？要两个馒头？” 馒头铺的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满是皱纹，手常年沾着面粉，白花花的像撒了层滑石粉。他从蒸笼里拿出两个热馒头，用粗纸包着，递过来的时候，突然压低声音说：“柒柒，你可别跟别人说我跟你说啊，昨天我听人说，你偷了砖厂的钱？真的假的？”
陆柒柒的手一抖，馒头掉在了地上。粗纸破了，热馒头滚出来，沾了层黄黑色的泥土，还沾了点草屑。麦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让她突然想起前世医院的馒头 —— 总是凉的，硬邦邦的，护工王姨每次都会把馒头放在开水里烫一会儿，等馒头变软了再给她，说：“凉馒头伤胃，柒柒是好孩子，要好好吃饭，长身体。”
她赶紧蹲下来，捡起那个沾灰的馒头，用手轻轻拍着上面的泥。泥土很细，一拍就掉，却还是在馒头上留下了几个深色的印子。指尖沾的面粉蹭在馒头上，像医院里给病人涂的滑石粉，滑溜溜的。“我没偷钱，” 她一边拍灰一边小声念叨，“掌柜的看错了，或者是别人说错了。馒头沾了灰没关系，回家用开水烫烫，就能吃了，王姨说的，烫热的馒头好吃……”
她把拍干净的馒头往怀里揣，怀里还揣着个小布包，里面是给陆老实带的咸菜。馒头有点烫，隔着衣服能感受到温度，像医院里暖手用的热水袋，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柒柒，你也来买馒头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住在村西头的刘大娘。刘大娘手里提着个空篮子，篮子上还挂着块布，应该也是来买东西的。她走到陆柒柒身边，本来想问问流言的事，目光却落在了陆柒柒手里的咸菜包上，话头突然拐了：“柒柒，你知道咋腌萝卜不？我家前几天腌了一坛萝卜，昨天打开尝了尝，酸得很，根本没法吃。你娘不是会腌菜吗？你要是有方子，跟我说说，我给你个鸡蛋当谢礼，行不行？”
陆柒柒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她想了想，说：“我娘腌萝卜的时候，会少放醋，多放冰糖。冰糖要敲碎了放，腌出来的萝卜又脆又甜，不酸。还有，坛子要洗干净，不能沾油，不然容易坏。” 她记得很清楚，去年冬天，李秀兰腌萝卜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帮忙敲冰糖，冰糖敲碎的声音 “咔嚓咔嚓” 的，很好听。
“放冰糖啊？” 刘大娘恍然大悟，赶紧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用铅笔头记下来，“我知道了，下次我试试。对了，我家孙子昨天在院子里跑，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哭了好久，哄都哄不好。后来给他买了块糖，才不哭了，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她说着还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医院里叠起来的白床单。
陆柒柒点了点头，刚要跟刘大娘说再见，突然看见陆招娣从对面的杂货铺出来。陆招娣手里也提着个馒头，正跟杂货铺的老板娘说话，声音不大，却能清楚地听到 “柒柒真偷了砖厂的钱，我亲眼看见的，她把钱藏在枕头底下了”。
陆柒柒的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冲过去，指着陆招娣说：“你说谎！我没偷钱，也没把钱藏在枕头底下！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的声音有点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 前世病友被诬陷偷药的时候，也是这样激动，可越激动，别人越不信。
陆招娣没想到她会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手里的馒头没拿稳，直接往陆柒柒脸上扔去：“你别疯了！我说的是实话！” 馒头是凉的，砸在陆柒柒的额角上，“咚” 的一声，然后掉在地上。粗纸破了，面粉撒出来，有一些掉进了陆柒柒的眼睛里。
“唔……” 陆柒柒赶紧闭上眼睛，用手揉着，面粉在眼睛里涩得慌，像医院里的酒精不小心进了眼睛，又疼又痒。“王姨，她扔我，她还用馒头砸我……” 她哭了起来，声音带着委屈，“面粉进眼睛了，好疼啊，像上次护士给我擦酒精一样疼……”
“别闹了别闹了！” 馒头铺的掌柜赶紧跑过来拉架，一边拉陆柒柒，一边劝陆招娣，“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招娣你也是，怎么能扔馒头呢？”
陆招娣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说：“是她先冲过来的，我又没惹她。” 说着就扭头走了，连看都没看陆柒柒一眼。
刘大娘也过来帮着陆柒柒揉眼睛，说：“柒柒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嫉妒你能去砖厂干活，故意说你坏话。” 她从兜里掏出块干净的布，给陆柒柒擦眼睛，“你看，面粉出来了，不疼了吧？”
陆柒柒睁开眼睛，眼里还是红红的，她看着陆招娣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沾灰的馒头，突然说：“面粉进眼睛了，像医院的酒精进眼睛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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