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坚见他态度恭顺,便不再多言,转而问道:“前日让你研读的兵法,与西域诸国风物志,可有心得?”
罗沆打起精神,将书中要点并结合一些军中实例,条理清晰地阐述了一番。他天资聪颖,文武双全,这些家学渊源的东西,自是难不倒他。
罗坚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尚可。但要深知其意,灵活运用,还需多在实战中揣摩。明日随我去大营,观摩新兵操练。”
“是。”罗沆应下。
罗坚又交代了几句军务琐事,便转身离开了院子,他军务繁忙,能抽空回来查看儿子功课已是不易。
父亲一走,罗沆肩上那无形的压力似乎卸去了些,但心中的烦闷却更甚。他挥退了罗忠,独自一人回到书房。
这书房也与京中贵族子弟的不同,并无太多风花雪月的诗词集册,多是兵书战策、舆图沙盘、边疆史志。只在书案一角,堆放着他自己平日涂鸦的一些诗词和随笔。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磨墨润笔。
他多想写一封信,一封能飞过千山万水,直达潇湘馆的信。
笔尖饱蘸浓墨,悬在纸上,却久久无法落下。
写什么?以何名义?
边关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沉。方才还残留着落日余晖的天际,转眼便被墨蓝色的穹庐覆盖,几颗寒星疏疏落落地点缀其上,闪烁着清冷的光。镇西将军府的书房内,牛油烛火跳跃着,将罗沆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已在书案前静坐了近一个时辰。面前铺开的,是上好的玉版宣,细腻的纹理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方端砚中的墨汁早已磨得浓淡适中,紫毫笔也润得饱满,可那笔尖,却始终悬在纸面上方寸许,迟迟未能落下。
他要给贾珝写信。
这念头在他心中盘桓了数日,直至今日那份难以排遣的思念与烦闷达到顶峰,才终于下定决心。贾珝,荣国府的贾三郎,与他年岁相仿,虽接触不多,但去年回京那短暂的诗会相聚,他敏锐地察觉到此人虽出身公府,却无多少纨绔习气,言谈间自有丘壑,非是寻常子弟。更重要的是,他是贾府的公子,是能时常出入那大观园,能……能时常见到林姑娘的人。
这个认知,像是一点微弱的火苗,在他沉寂的心湖上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无法直接联系黛玉,甚至不能向任何可能与之相关的人直接打探,那太冒失,太失礼,也太容易被看穿心思。但若是与贾珝通信,以探讨学问、叙说边塞风物、维系世家交情的名义,似乎便顺理成章得多。而在这样的通信中,“不经意”地、合乎礼数地提及园中姐妹,提及那位才情卓绝的林姑娘,或许……或许能窥得一丝半缕关于她的消息。
这念头带着一种隐秘的罪恶感与巨大的诱惑力,驱使着他提笔。
他定了定神,终于落笔。开头是再寻常不过的问候:
“珝弟台鉴:自去岁京华一别,倏忽已近半载。边塞风沙,不及神京繁华万一,然别有一番苍茫壮阔之景,每每策马巡边,望长河落日,孤烟直上,常思及古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句,心胸为之一阔。未知兄近日于国子监进学,可有新知新得?京中春秋景致,想必更胜往昔……”
他写得沉稳,先铺陈边地风光,再问候对方近况,合乎一个将门子弟与京中旧友通信的常理。
铺垫已足,他笔锋微顿,墨迹在纸上略略洇开一小圈,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写道:
“……忆及去岁诗会,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令弟得以领略京华文采风流,至今思之,犹觉齿颊留香,受益匪浅。尤记得府上诸位姐妹,皆兰心蕙质,才华横溢,所作诗词,清丽脱俗,令人叹服。譬如……譬如那位林姑娘,‘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之句,空灵幽寂,意境高远,不似闺阁笔墨,倒有隐逸仙气。边地苦寒,无有这般雅集盛事,亦难得如此清新诗风涤荡心胸,思之不免神往。”
写到这里,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停笔,将这段文字反复看了几遍,确认并无逾越之处,方才稍稍安心。随即,他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迅速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方面,询问贾珝的学业,谈论边地军务见闻,甚至请教了几个关于《孙子兵法》与当下时局关联的问题,以显示这封信的主体仍是正事与学问。
信的末尾,他写道:
“塞外无所有,聊赠西北风。惟愿兄勤勉进学,他日金榜题名,再聚京华,把酒言欢。另,若蒙不弃,偶有闲暇,可否于回信中略言京中风物近况?譬如……譬如贵园中景致变迁,亦足慰远怀。边关路远,鸿雁难托,惟望珍重。”
他将信纸拿起,轻轻吹干墨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封缄。整个过程,他都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军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薄薄的几页纸,承载着他多少难以言说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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