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清坐在书房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一份关于纺织厂设备引进的洋文合同摊开在一旁，平日里那些熟悉的字母却难以凝聚他的注意力。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他的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浮现出那个西山大道旁，蜷缩的纤细身影。
林姝。
本该是他的联姻对象
他记得她抬起头时，那双氤氲着水汽、仿佛盛满了世间委屈又强自隐忍的眸子。记得她苍白脸上那不自然的红晕，以及……那惊鸿一瞥下，与端庄外表下截然不同的风情。
记得她紧紧攥着他衣角时，那冰凉而细微的颤抖。
“顾太太……”他低声自语，眉头微蹙。
帮助她，是出于绅士的风度与教养，他对此问心无愧。但为何，那抹身影，那缕似乎残留在他外套上的、清冷又带着一丝韧性的馨香，会如此顽固地盘桓在脑海？
她似乎过得并不好。那个顾家，那个清贫的文人……沈晏清并非瞧不起清贫，只是觉得，那样一个清艳绝伦、看似需要精心娇养的女子，置身于这般窘迫的环境，坐着破旧的拖拉机，穿着划破的衣衫独自在郊外垂泪……这画面本身，就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不适的反差。一种……明珠蒙尘的遗憾。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份过于私人化的情绪驱散。他沈晏清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尤其他已婚，更应对其他女子保持距离，哪怕只是思绪上的逾矩，也是一种不尊重。
“晏清，”温柔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林晚月端着一盏精致的瓷盅，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忙了一上午了，歇歇吧，我让厨房炖了冰糖燕窝，你润润喉。”
她今日穿着新做的藕荷色绣花旗袍，衬得她肌肤愈发白嫩丰腴，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幸福的光彩，是那种被妥善珍藏、细心呵护才能滋养出的气色。
沈晏清收敛心神，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接过瓷盅：“有劳你了，晚月。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
“下人粗手粗脚的，我不放心。”林晚月自然地走到他身后，纤纤玉手搭上了他的太阳穴，轻柔地按压着，“看你眉头皱着，可是厂里的事不顺心？”
她的指尖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是沈晏清熟悉的、属于他妻子的味道。这香气安稳、妥帖，代表着家庭的温馨与责任。
“没什么，一点小事。”沈晏清闭上眼，享受着她的按摩，心中因方才对林姝那一丝莫名的关注而生出些许愧疚。晚月如此体贴贤淑，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他更是关怀备至，他实在不该分心。
“那就好。”林晚月柔声道，语气带着依赖与崇拜，“你总是有办法的。对了，母亲方才还说，过几日想请白云观的道长来家里做场法事，祈求家宅平安，你看……”
“这些内宅之事，你拿主意就好。”沈晏清拍拍她的手背，语气纵容。他喜欢晚月这般事事以他为重、依赖他的模样，这让他感受到作为丈夫的价值和被需要。
“嗯。”林晚月甜甜应了一声，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带着一丝娇羞，“那……今晚……”
沈晏清握住她的手，笑了笑：“好。”
就在这时，助理周铭轻轻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素雅的棉纸包裹：“少爷，有您的包裹，是……顾家那位太太遣人送来的，说是归还前几日借用的衣物。”
“顾太太？”林晚月好奇地看向那个包裹。
沈晏清神色不变，心中却微微一动。他示意周铭将包裹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淡淡道：“知道了。”
周铭放下包裹，恭敬地退了出去。
林晚月走到小几旁，打量着那个包裹，随口问道：“顾太太？是……那位嫁到顾家的林家小姐吗？她怎么会借你的衣物？”她的语气带着纯粹的好奇，并无半分怀疑。
沈晏清面色如常，将当日西山大道“偶遇”林姝，见她衣衫破损、处境尴尬，故而让周助理借出外套相助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自然略过了林姝内衫不妥等细节，只强调其狼狈与无助，以及自己秉持的绅士之举。
“原来是这样。”林晚月听完，脸上露出同情之色，“那位林家妹妹也是可怜，竟嫁了那样一个人家，出门连件妥帖的衣裳都没有，还要劳烦你相助。”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说起来，她与我们家也算有些渊源，若是日后有机会，能帮衬一二也是好的。”
她的话语大方得体，完全符合沈家少奶奶的身份和气度，也彰显了她的善良。
沈晏清看着妻子如此反应，心中那点细微的波澜彻底平复。晚月是如此信任他，且心地善良，他更不该有任何杂念。
“你总是这么心善。”他温声道，“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挂心。衣物既已归还，此事便了了。”
林晚月点点头，不再关注那个包裹，转而说起其他家常趣事，逗得沈晏清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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