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帝眼中赞赏之意更浓，但随即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可惜啊……孤这十几个儿子，就算把所有优点都加起来，恐怕也及不上一个若风。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太善良了。善良，对寻常百姓是美德，但对一位注定要执掌乾坤、权衡天下的皇子而言，有时便是优柔寡断，便是心慈手软，便是……授人以柄的弱点。对于一位未来的帝王而言，这实在是...太多余了。”
百里洛陈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太安帝继续道：“之前，成风代你来过天启，与景玉王、琅琊王皆交往甚密。但毕竟不是你亲自坐镇，朕这心里，终究是放不下。所以，朕非要让你来天启走这一遭。同时，特意让若风一路相随，负责护送。”
他看向百里洛陈，目光灼灼：“因为朕知道他的性子。只要他认定你无罪，只要他承诺过护你周全，那么无论发生何事，哪怕面对刀山火海、明枪暗箭，他都会以命相护，毫无保留。而洛陈你……”
太安帝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推心置腹的恳切：“只要你百里洛陈，心中真的毫无谋逆之心，只要镇西侯府依旧忠于北离，那么，你看在若风如此维护你、甚至不惜自身安危的份上，也必然会在他需要的时候，成为他最坚固的后盾，保护他，支持他，这既是回报，也是……你镇西侯府未来数十年的立身之本。”
这番赤裸裸的、将情感与利益捆绑的帝王心术，让百里洛陈心中百味杂陈。他沉默良久，才微微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疏离：“陛下，臣……确实老了。镇西侯府的大小事务，如今已大半交予成风打理。未来的路，终究要看他们年轻人自己如何走了。”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推诿之意，但太安帝却仿佛深受触动，也跟着沉沉一叹，语气变得感慨万千：“是啊，我们都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老骨头，是该渐渐退下去了。倒是孩子们……一个个的，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路。”
百里洛陈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果然，就听太安帝忽然话锋一转，仿佛闲聊家常般，语气却不容忽视：“洛陈，方才问起，辞楹今年十七了，尚未有婚配吧？”
百里洛陈不动声色，脸上堆起笑容，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辞楹还小，性子又跳脱，我与成风总想着，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多享几年天伦之乐，也好好再教教她规矩……”
太安帝笑了笑，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目光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缓缓说道：
“你远在乾东城，或许有所不知。朕有两个儿子，老二和老四，近些时日，可都曾向朕上书，言辞恳切，都想要求娶你百里家的这位……掌上明珠。”
此话一出，室内空气仿佛骤然凝固。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映得两位老人脸上的神情，明暗不定。
百里洛陈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脸上瞬间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连忙摆手，语气恳切中带着推拒：“陛下，您这是……折煞老臣了！二皇子与四皇子殿下，皆是天皇贵胄，龙章凤姿，岂是寻常女子可堪匹配？我家辞楹，自幼在乾东城野惯了，性子跳脱顽劣，不通世家贵女的繁文缛节，只怕……非但不是良配，反倒会辱没了两位殿下的尊贵。”
太安帝摇了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百里洛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洛陈，你未免太过自谦了。辞楹那丫头的品行才情、胆识谋略，在天启城年轻一辈中素有流传，朕虽深处宫闱，亦有耳闻。更何况，自她入稷下学堂，成为李长生先生最后一位亲传弟子后，关于她的事迹，朕听到的就更多了。冰雪聪明，重情重义，更有不让须眉的胆魄。”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语出惊人：“你说不堪相配？朕倒觉得，若真论起来，恐怕是朕的那两个儿子，有些配不上你家这位玲珑剔透的掌上明珠。”
“陛下！” 百里洛陈这次是真的有些急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急切地打断道，“您此言真是折煞老臣，更是折煞辞楹了！”
太安帝却似不在意地笑了笑，但那笑容里透出的，却是帝王的决断。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百里洛陈脸上，语气微凉：“但朕今日，还是想厚着脸皮，高攀一次。洛陈啊，你看……把你的宝贝孙女，许给我萧家做儿媳妇，好不好？”
百里洛陈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杯中平静的茶面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太安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陛下……您曾经金口玉言，答应过老臣……”
“是，朕记得。” 太安帝截断了他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朕曾经答应过你，不勉强你最疼爱的小孙女踏入天启这是非之地，不让她成为笼中金雀般的皇家妇，许她自在择婿，平安喜乐。”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丝帝王的专横：“可是洛陈啊，原谅朕吧……朕后悔了。”
“陛下......” 百里洛陈心头巨震。
太安帝却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清晰而缓慢，每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辞楹的身份、才情、心性，乃至她身后所代表的镇西侯府……洛陈，你不觉得，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她完全当得起吗？”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 百里洛陈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太安帝却摆了摆手，彻底堵死了他推诿的路：“朕一直没有批复老二和老四的请婚奏表，原因无他，在朕心中，他们二人，并非辞楹的最佳归宿。” 他目光灼灼，终于抛出了真正的意图，“洛陈，你觉得……老九如何？”
老九......琅琊王，萧若风。
一切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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