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咱说这李采臣,在广福轩茶馆里,乍一听见“二百块现大洋”这几个字,那耳朵“嗡”的一声,脑子里,瞬间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事儿了,满心满眼,都是那白花花的银元。
他连那壶高碎还剩多少都没顾得上看,扔下两个铜板,脚底就跟抹了油似的,一路小跑着回了那个大杂院。
白七姑正坐在那盏烟熏火燎的煤油灯下,手里拿着根针,微微蹙着眉,借着那点昏黄的光,仔细地缝补着李采臣胳膊肘上磨破的一块旧衣。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噔噔噔”的、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
还没等白七姑反应过来,“吱呀”一声,那扇本就关不严实的破木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影,带着一股子外头的凉气,就窜了进来!
紧接着,“哐当”一声,那人又反手,将门给带上了。
白七姑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的针尖一歪,差点扎到自个儿的手。她定睛一看,只见来人,正是李采臣。
“媳妇!媳妇!别补了!咱……咱要发财了!”
他几步就窜到桌边,因为跑得太急,气息还有些不匀。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里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就跟那饿了三天的狼,突然瞧见了一整只肥羊似的。
白七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柔声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是遇上什么事了?”
“是大事!天大的好事!”李采臣一把抓住白七姑的手,也顾不上擦自个儿脑门上的汗,压低了嗓子,神神秘秘地说道:“媳妇,我找着来钱的路子了!正经的,开张大买卖!”
说着,他便将茶馆里听来的那档子事,一五一十地,全都给白七姑学了一遍。从老车夫讲的邪乎传闻,到永兴车行孙掌柜那二百块大洋的悬赏,讲得是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仿佛那二百块大洋已经揣进了自个儿怀里。
白七姑没说话,只是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瞅着他。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从火热,变得有些凝重。
李采臣还没察觉到不对劲,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媳妇,二百块大洋啊!有了这笔钱,咱还用在这破屋里受罪?我立马就去盘个小门脸,你当老板娘,我……”
“采臣。”
白七姑轻轻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静的审视。
“我问你,茶馆里的人,是不是还说了,有个龙虎山的小道士,也折在了这事儿上?”
李采臣的兴奋劲儿,被她这一问,给浇熄了半截。但他依旧嘴硬,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是……是有这么一说。可那又怎么了?”
他凑到白七姑跟前,用他那套混迹街头的“江湖逻辑”分析道:“媳妇,你不知道,这江湖上的水深着呢!那龙虎山是厉害,可谁知道下山的是不是个只念过几天经的雏儿?他们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白七姑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采臣,我不是信不过你的本事。只是……此事非同小可。龙虎山威名赫赫,其门下弟子,再不济,也非寻常江湖术士可比。连他都栽了,说明那邪祟,绝非善类。”
她顿了顿,抬起眼,不赞同道:“我们初到河东,根基未稳。此时为了区区二百块大洋,去招惹一个底细不明的强敌,万一是个硬点子,平白惹上一身骚,得不偿失。”
李采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但那股子兴奋劲儿,却丝毫未减。
他寻思着:“我师父刚让我下山历练,就碰上这么个‘专业对口’的活儿,这不就是天意吗?再说了,师父他老人家都放话了,让我大胆地干,出了事报他字号!我这还没开张呢,就先当起了缩头乌龟,这要是让我师父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他看着媳妇那双写满了“不赞同”的眼睛,心里头,是豪气干云。
他知道她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
可……可他这身刚练成的本事,还有那根沉甸甸的量天尺,正憋着一股劲儿,没处使呢!
“媳妇!”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按捺不住的兴奋与自信。
白七姑微微一怔。
李采臣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媳妇,你的担心,我都懂。可是,这事儿,我非管不可。”
“你先听我说完!”他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清明,“第一,咱缺钱,很缺钱!我李采臣不能让我媳妇跟着我挨饿!这二百块大洋,是送上门的‘开张利市’,没有不接的道理!”
“第二,”李采臣伸出两根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跃跃欲试,“师父让我下山,是来历练的,不是来当乌龟的!如今事儿自个儿找上门来了,我正好拿它,试试我这身新本事的成色!”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条!”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绝对的自信,“你别被那什么龙虎山的名头给吓住了!那帮念经画符的,身子骨比我还虚,一阵风就吹倒了,不栽才怪!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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