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书局,这台由沈青梧暗中搭建、精心调试的“精密仪器”,在得到明确的指令后,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隐蔽性运转起来。
数日后,一批新刊印的《文心览胜·秋韵卷》及数部经义注疏合集,悄然摆上了京城各大书铺的醒目位置,同时也被送往与书局有往来的各大书院、文社。这些书籍的封面色泽雅致,内容看似与往常无异,但在那篇篇锦绣文章、条条经典注解之中,却巧妙夹杂着周老夫子的《论宗室之本》、郑先生的《巾帼何须让须眉》以及林编修那看似随意实则意有所指的《京华琐记·水利新司》。
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读书人购书,或为备考,或为收藏,或为闲暇品读。然而,随着一些有心人——或许是本就对三皇子不满的士子,或许是欣赏务实作风的学究,或许只是被文章精妙议论所吸引的普通文人——的阅读与传抄,这些文章如同滴入宣纸的墨点,缓缓洇染开来。
在某次文士雅集上,有人谈及近日朝中热议的水利清吏司,一位中年举子便引用了《论宗室之本》中的句子:“宗室者,天下表率也。其贤,则民知向善;其能,则国得实益。今有宗女,不慕浮华,专务格物利民之术,岂非宗室之本耶?”引来一片赞同之声。
茶楼酒肆中,也有寒门学子议论:“《巾帼》一文说得在理,古有班昭续史,今若有贵女能以才智利民生,何必拘泥于男女之别?总好过某些人只知夸夸其谈、争权夺利。”
林编修的小札记,更因其短小精悍、贴近现实,在底层文吏和不得志的秀才中流传颇广。“瞧瞧,公主领了差事,底下人是真在跑河沟、看田地,不是坐在衙门里喝茶画卯。”类似的议论,虽登不上大雅之堂,却如涓涓细流,汇聚着朴素的民心向背。
士林清议的风向,在有心引导与自发传播的双重作用下,发生着微妙而持续的偏转。九公主李长歌“贤德”、“聪慧”、“务实”、“于国有用”的形象,被这些或庄重、或激昂、或朴实的文字,一遍遍描绘、强化,逐渐深入人心。与之相对的,关于“某些”皇子及其党羽“奢靡”、“跋扈”、“结党营私”的隐约批评,也开始在私下交谈中若隐若现。
与此同时,柳明烟撒播出去的“种子”,也在官眷圈这块特殊的土壤里悄然发芽。关于三皇子侧妃赏菊宴豪奢无度的细节,经过几位清流夫人口耳相传,虽未公开指责,却已成为她们茶余饭后摇头叹息的谈资,并在与自家为官夫君的私语中,或多或少地传递着某种不满的情绪。“云锦阁”本钱来源的疑云,也在小范围内引起了有心人的侧目。
韩青收集的那些关于田赋瞒报、清客豪赌、河工预算不公的零碎线索,被沈青梧亲自润色、分割成几份看似互不关联的匿名举报材料。一份着重描述昌平某庄田赋异常,疑有欺隐;一份提及某侍郎门下清客生活奢靡,钱财来路可疑;另一份则仅就某段河工预算的蹊跷之处提出质疑……这些材料,通过书局秘密发展的、绝对可靠的不同线人,分别投递到了都察院刘御史、王御史等数位素有“铁面”之称的官员府邸门房,或是他们常去茶馆的特定座位。
这些举动,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下投入几颗小石,初时或许只漾起微不可察的涟漪,但沈青梧要的,正是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她在织网,一张由舆论、人心与隐秘线索交织而成的无形之网。
而她自己,在司农使这个明面上的职位上,也并未闲着。她深知,无论舆论造势多么成功,若没有扎扎实实、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绩作为根基,一切都如空中楼阁,经不起风吹雨打。九公主需要更多、更实在的政治资本。
她利用从江南带回的详细考察笔记、各地农情数据,结合自己在司农寺查阅的历年档案,开始着手撰写一份关于在京畿地区试种并推广耐旱高产新作物“玉黍”(即玉米)的详细条陈。一连数日,她埋首案牍,反复推算数据,考量气候水土,设想推广步骤,预估可能遇到的阻力与应对之策。条陈写得极为务实,从玉黍的引入历史、在南方部分地区的试种表现、其耐旱抗瘠特性、预估亩产对比传统粟米,到在京畿皇庄先行试种的选址、所需农具改良、田间管理要点、收获后储存加工,乃至成功后的推广策略、可能给农户带来的实际收益、对增强京城粮食储备的战略意义……方方面面,考虑周详,数据支撑有力。
条陈初成,她没有立刻按常规渠道上奏司农寺或直接呈递御前。而是选择在一个午后,带着这份凝聚了她多日心血的条陈副本,再次来到了揽月阁。
九公主李长歌正在书房内,对着一幅新绘的水闸结构图蹙眉思索,手边还散落着几张演算草纸。见沈青梧进来,她展颜一笑,放下手中的炭笔:“青梧来了?可是书局那边有新进展?”
沈青梧行礼后,将手中的条陈双手呈上:“殿下,书局诸事进展顺利,舆论正在向好。今日前来,是另有一事,想请殿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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