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屈辱的交易,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地狱更深处的大门。
看守的男人食髓知味,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他不再满足于偶尔的施舍,而是将索取变成了常态。
每隔几天,他就会在黄昏时分,带着一身酒气闯进来,重复那肮脏的暴行。
而赵姬,也彻底抛弃了最后的抵抗。
她变得像一块没有知觉的木头,沉默地承受,然后换取一块饼,一罐水,或者是一块勉强能用来擦拭政伤口的、稍微干净些的破布。
她的恨意,在每一次的屈辱中层层叠加,像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铠甲,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眼神也愈发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彻底死去。
但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照顾政的时候,却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机械般的精准与执着。
她会用换来的水,仔细地清洗政的每一寸皮肤。
她会用牙齿将饼嚼得更碎,确保政能顺利吞咽。
她会花上几个时辰,只是为了捉到一只爬到政身边的虫子。
她所有的生命力,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了这一点上:养活这个蛊。
而政,则以一种同样冷静到冷酷的方式,观察和适应着这一切。
她像一株依附在腐烂泥土上的植物,贪婪地吸收着这份用屈辱换来的养分,努力地生长。
她的身体在缓慢地恢复。
皮肤上的红疹和溃烂,在赵姬日复一日的清洗和舔舐下,竟然奇迹般地开始愈合。
她也长大了不少,如今已经快一岁了,可以自己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立片刻。
视野的抬高,让她对这个世界的观察,又多了一个新的维度。
她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看不到的细节。
比如墙角那个被老鼠啃出来的洞,比如屋顶横梁上那个小小的燕子窝。
她也第一次,通过自己的站立,看到了窗外更广阔的景象。
院子外面,似乎是一条小巷。
她能看到穿着各种服饰的行人匆匆走过,能听到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咕噜”声,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不知是谁家的饭菜香味。
这些来自外面世界的声、色、味,对她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刺激。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并非生来就该属于这个阴暗的牢笼。
外面,有一个更鲜活、更广阔、也更复杂的世界在等着她。
这份认知,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新的渴望。
不再仅仅是活下去。
而是走出去。
而就在此时,那个被她标记为未知的、脚步声轻柔的幽灵,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只在门外停留。
那天下午,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那个粗暴的看守,而是一个穿着深色长衫的男人。
他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身材清瘦,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一小撮打理得十分整齐的胡须。
他的眼睛狭长,目光像深潭一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能洞悉人心的锐利。
他走动时悄无声息,仿佛脚下踩着的是一层厚厚的棉花。
就是他。
那个脚步声的主人。
赵姬的反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剧烈。
她几乎是瞬间就从地上弹了起来,将政死死地护在身后,像一头真正的、炸了毛的母狼,用那双淬满了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来人。
男人对她的敌意视若无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肮脏破败的屋子,扫过墙角的霉斑,扫过地上的草堆,最后,落在了赵姬的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商人审视货物的冷静。
他看到了赵姬破烂的衣衫,看到了她蜡黄的脸色,也看到了她眼神里那不加掩饰的恨意。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赵姬的肩膀,看向了她身后的政。
那是政第一次,与这个世界的棋手正面相对。
四目交汇。
政看到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细微的惊讶。
他或许是惊讶于,这个在如此恶劣环境下长大的质子,竟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挺有精神。
政没有躲闪,也没有表现出婴儿该有的害怕或好奇。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用一双清澈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她在向他传递一个信号:我在这里,我看到了你,我知道你的存在。
这是一种平等的、不卑不亢的对视。
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似乎对政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然后,又拿出几枚刀币,扔在了看守男人平时扔食物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朝赵姬微微颔首,那不是一种礼节,而是一种告知。
然后,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
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枚落下的棋子,精准地改变了棋盘上的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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