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东缉司小堂里,陈戈把门合上。
“左闲这条线,不好碰,他当年跟着太后理过三处旧账,知道的门路多,若真活着,藏得也会深。”
陆沉把“照准簿”的拓片一张张码齐。
“越深越要先动外围,靖和不是核心,先逼出左闲的手,再逼他的口。”
陈戈点了一下头:“那,要怎么逼?”
陆沉把指背在纸上弹了弹。
“借“靖和”的人情,再借一回。”
傍晚,靖和被换了囚衣,带去侧门。
陆沉亲自把他按在坐榻上。
“今晚你按我的话说,你要离京,手里那只“御前旧印”要找地儿交代,左闲若在,他必来接。”
靖和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些紧张。
“旧印……真的在我这儿吗?”
“在。”
陆沉把一个小匣推过去,匣里是一枚做过手脚的旧印坯,砂眼与真印相似,边角却悄悄刻了两道识记。
“你只要把匣露出半寸。”
靖和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我欠你的,够多了。”
“你不欠我,欠的是那年被卷进火里的人。”
他盯着靖和,再添一句:“小库门口的赵勇,我会斩断他的路,你只管把话传到。”
夜色压下来,灯火在廊下被风压得一低一高。
宁昭把拨浪鼓挂回门楣,转身换了件浅青外袍。
青棠递来一只细竹筒:“娘娘,线已经穿好。”
宁昭捻着竹筒看了看:“今夜挂线。”
她把线一端扣在门簪下,另一端盘在掌心,带着阿蕊和青棠一前一后出了敬安苑。
月上枝头,御花园外的影被风剪碎。
她走到昨夜站过的槐树下,忽然掀起裙角,认真对着树根行了个古怪的礼,又学小沙弥的腔调念了一句:“借道借道,给疯子让条路。”
旁边巡夜的小太监忍不住笑出声。
“又疯了,又疯啦!”
笑声刚起,宁昭把那截细线轻轻一抛,线端像活了,悄悄搭在假山的石缝里。
她低着头念道:“借灯借灯,给疯子照一照。”
话音落,青棠在后处把一颗指甲大小的火点轻触线端,火星顺着细线“噼”地一窜,在假山另一侧亮了一个极小的红点。
那红点正对着御道与内库之间的夹道。
“看灯的会来,,他们会跟着火走。”
同一时刻,靖和在内城一处僻巷等待。
风把巷子吹得像一口冷井,他把小匣抱在怀里,呼吸有些乱。
脚步声自黑里逼近,一个人影立在灯下,声音沙哑:“你要交什么?”
“旧印,我不想带着它死。”
“打开。”
靖和把匣推近,匣盖只揭了一线。
那人伸手去掀,手指刚触到,指腹就沾了一点极细的粉。
粉无色无味,靠近鼻尖却有极轻的桂皮气。
这一丝味道一冒,胡同两头同时有影落下,黑签破风。
“叮叮”两声,把那人的袖摆钉在墙上。
“放手。”
陆沉的声音在巷口响起,不急不缓。
那人手一松,匣掉在地上,盖子合上。
靖和踉跄退开,眼里掠过一丝难堪。
“我就到这儿。”
陆沉没看他,只盯着那人。
“自报家门。”
那人的面皮慢慢松下来,露出一张寻常脸。
“左闲的人。”
陆沉问道:“左闲在哪里?”
那人抿嘴不答。
陆沉手指一扬,短笛“叩叩”两下,巷口另一头的暗桩同时合上,把来人的退路封死。
那人才微微一变色,却仍不肯吐。
陆沉收起笛子,淡声道:“不急,你见过的人,我们总会见到。”
风再走一遭,御花园外那粒小火点忽然折到另一边。
宁昭顺手从袖里摸出三颗糖豆,朝那一点火“叮叮叮”掷过去。
糖豆在地上滚开,行迹好像真是孩子的玩闹。
“有人。”
青棠一声极轻。
假山背后有影子掠过,一晃即没。
宁昭把拨浪鼓从腰上摘下,在掌心敲了敲,奶声奶气地唱:“糖葫芦甜,路别乱……”
她唱到一半,忽而向右侧跨一步,拨浪鼓当作槌,轻轻敲在假山缝里。
细线紧了一寸,第二个红点亮起,正好照出一只匆忙收回的手。
那只手的虎口有旧绳痕,指腹有墨。
宁昭看见,笑了笑:“原来你在这儿。”
影子要撤,青棠从上落下,脚下踩住石沿,一手扣住对方腕骨。
对方吃痛,手里的薄纸掉下,落在水边,被水浸得半卷。
阿蕊眼明手快,一脚把纸拨到石台上。
宁昭用“记言槌”把纸捞起,纸面印着一枚浅浅的“御”字,左上仍少一撇。
她抬眼看那人问道:“你给谁送?”
那人紧闭嘴巴,宁昭也没再继续问,转身把纸递给青棠。
“送缉司。”
“娘娘不看?”
“看不如算,有人会替我们看。”
子时过半,东缉司小堂的灯还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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