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赵捕头一行人离开破庙,陆然才发现外面已聚集了不少观望的流民。他们默默注视着陆然,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担忧,也有茫然。陆然向他们微微颔首,没有多言,青衫背影在泥泞的路上显得单薄,却又异常挺直。
县城名为“临川”,城墙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凡俗秩序的威严。穿过熙攘的街市,叫卖声、孩童嬉闹声、车马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扑面而来,浓郁的烟火气让久居仙山的陆然有些恍惚。这与破庙里的绝望,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县衙不算气派,青砖黑瓦,透着几分岁月的沉淀。赵捕头没有将他直接带入公堂,而是引至后衙一处僻静的书房。
“陆先生稍候,县尊正在处理公务,片刻即来。”赵捕头语气比在破庙时客气了不少,吩咐衙役看茶后,便退了出去,留下陆然一人。
书房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几个书架,上面摆满了经史子集,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樟木味。陆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的一株老槐树,枝叶繁茂,生机勃勃。
他心神沉入气海,那股暖流依旧在缓缓运转,比之前更加凝实。与破庙中直接救治病患获得的愿力不同,进入这凡俗秩序的核心地带后,他隐隐感觉到另一种更庞杂、更隐晦的“力量”在四周流动,那是万家灯火的祈愿,是市井生活的运转,是规则与人心交织成的无形之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位身着青色常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带着审视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气度儒雅,不像是一县之尊,倒更像是一位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让陆先生久等了。”他开口,声音平和,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陆然转身,执书生礼:“晚生陆然,见过县尊大人。”
“不必多礼,坐。”县尊在主位坐下,目光落在陆然身上,细细打量,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鄙姓陈,陈观。听赵捕头说,陆先生在城外破庙,以一己之力,救治了不少染病的流民?”
“不敢当‘救治’二字,”陆然依言坐下,姿态从容,“只是略通药理,不忍见死不救,尽了微末之力。”
陈县尊点了点头:“仁心可嘉。如今流民聚集,疫病确是心腹大患。先生此举,帮了县衙一个大忙。”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赵捕头言,先生自北边‘青云’方向而来?”
来了。
陆然心神一凛,知道这才是正题。他面上不动声色,斟酌着词语:“是。晚生此前……曾在北边游学访道。”
他刻意模糊了“青云”的指向,既不完全承认与仙门有关,也不完全否认。
陈县尊端起茶杯,轻轻拨动茶沫,似是不经意地道:“前几日,县里接到北边传来的协查文书,言有要犯自‘青云山’一带潜逃,嘱托各地留意形迹可疑、身负修为之人。”
陆然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心却微微沉了下去。仙门的手,果然伸下来了。他们竟动用凡间官府的力量来搜寻他?看来他那“弑天剑骨”的根脚,比想象中更惹人觊觎。
陈县尊的目光看似落在茶杯上,余光却将陆然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继续道:“不过,文书上描述的那位‘要犯’,据说性情暴戾,身负重伤,所过之处鸡犬不宁。观陆先生言行,慈悲为怀,与文书所述,实在是……判若两人。”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直视陆然:“陆先生,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书房内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陆然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也是考验。这位陈县尊,绝非庸碌之辈,他言语间留了极大的余地。
沉默片刻,陆然放下茶杯,迎上陈县尊的目光,坦然道:“县尊明鉴。晚生确实自北边而来,亦曾与‘青云’有些渊源。然所谓‘要犯’之说,实乃构陷。其中缘由,牵扯甚广,涉及……一些不容于世的理念之争。”
他没有具体说明仙门之事,那太过惊世骇俗。但他点出了“理念之争”,将矛盾提升到思想层面,这对于一位读书人出身的县尊而言,更容易理解和接受。
“理念之争?”陈县尊果然被这个词吸引,身体微微前倾,“愿闻其详。”
陆然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酝酿已久的想法缓缓道出,只是隐去了“愿力”的具体存在:“晚生以为,道,并非高悬九天,冷漠无情。道,应在人间,在柴米油盐,在生老病死,在人与人之间的悲悯与守护之中。有人视凡尘为枷锁,欲斩断一切以求超脱;而晚生却认为,这凡尘俗念,方是孕育一切的根基,是真正的‘生生不息’之道。”
他顿了顿,看着陈县尊若有所思的神情,继续道:“或许,正是这等‘离经叛道’之念,不容于某些……‘北边’的势力,故有此劫。”
陈县尊久久没有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博览群书,对儒释道各家学说皆有涉猎,陆然这番话,虽听起来惊世骇俗,却暗合儒家“仁者爱人”、“民为贵”的核心理念,只是表达得更为直接,更为……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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