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救援的余波在工业区的暗涌中扩散,而远在城市的另一端,考尔菲德家精致得如同象牙雕刻的庄园里,另一种压抑正在无声地蔓延。
黛娜·考尔菲德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面色苍白、眼神失去了往日神采的自己。窗外是她熟悉的花园,园丁正在精心修剪玫瑰丛,一切都和她离家出走前别无二致,却又感觉如此陌生和令人窒息。她被父亲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从圣约翰大学接回休学,实质上是彻底切断了她与外界,尤其是与“艾伦”的一切直接联系。
“小姐,老爷请您去书房。”女仆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黛娜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她不能被这种温吞水般的囚笼生活磨去所有的棱角。
书房里,考尔菲德先生放下手中的金融时报,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女儿。他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体的马甲,一丝不苟的银发彰显着主人的严谨与权威。
“黛娜,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在家里休养总是好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危险的思想,也该清醒了。”
黛娜抿了抿嘴唇,没有反驳。她知道,任何关于“艾伦”、关于工人、关于阶级的争论,在此刻都是徒劳,只会激怒父亲,让她的处境更糟。
“过几天,家里会有一位客人来访。”考尔菲德先生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是年轻的弗雷德里克·温斯顿勋爵。他的父亲,老温斯顿伯爵,在议会和西维纳群岛的种植园生意上,都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弗雷德里克刚从海外殖民地考察归来,见多识广,与你年纪相仿,想必会有共同语言。”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希望你能好好准备,招待好这位客人。这很重要,黛娜。”
黛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弗雷德里克·温斯顿?她隐约听过这个名字,一个典型的、依靠家族荫庇和殖民地剥削积累财富的贵族子弟。所谓的“招待”和“共同语言”,其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一场精心安排,关乎家族利益联姻的相亲。
“父亲,我……”她试图挣扎。
“没有商量的余地,黛娜。”考尔菲德先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那个叫‘艾伦’的危险分子,已经被学校开除,正在被警方和第六处通缉。他注定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迟早会被碾碎。忘掉他,回归你应有的生活轨道。温斯顿家族的地位和财富,能为你提供最安稳、最体面的未来,这也是对你,对我们家族最负责任的选择。”
“体面?负责?”黛娜几乎要冷笑出声,但看着父亲那冰冷而坚定的眼神,她知道任何情绪的爆发都无济于事。她强行将喉间的苦涩咽下,垂下眼睑,低声道:“我知道了,父亲。”
回到自己的房间,黛娜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靠在紧闭的门上,望着窗外被栅栏分割的天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攫住了她。父亲为她规划的“未来”,像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正在缓缓落下闸门。而她心中那个代表着光、思想与炽热情感的身影,却正在遥远的、充满污秽与危险的地方奋战,甚至可能……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与此同时,工业区,地下安全屋。
维克多刚刚结束与委员会成员的紧张会议,正对着简陋地图思考下一步行动。小布朗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缠着结实的麻绳,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包裹。
“主席,有您的信和……一个包裹。是从码头区邮局转过来的,寄件人署名是……恩泰斯。”
维克多猛地抬起头。恩泰斯教授?,是据说为了某个古代遗迹的考察,远赴海外殖民地了吗?
他接过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拆开油布,里面是一个古朴的木盒,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封信和一件物品。
那物品是一个罗盘。但它与寻常航海罗盘截然不同。它的外壳是一种暗金色的金属,非铜非铁,上面铭刻着极其繁复而古老的花纹,那些纹路不像是装饰,更像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文字或符号。罗盘的指针也并非单一,而是由一长一短两根指针嵌套而成,长针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银色,短针则是一种深邃的幽蓝。此刻,两根指针都在微微颤动,并非指向南北,而是仿佛在无形的力场中无序地漂移。
维克多展开恩泰斯教授的信,信纸带着远洋的潮湿气息,字迹略显潦草,似乎是在匆忙或颠簸中写就:
“致我思想上的同行者维克多:
愿此信能平安抵达你手中。我此刻正在南大陆‘赤脊山脉’的一处临时营地,这里的星空壮丽得令人敬畏,却也隐藏着足以吞噬理智的危险。探索进展缓慢,但并非全无收获。
言归正传。我于一处与当地土着交易的集市上,偶然购得此物。售卖者称其来自一个被黄沙掩埋的古老城邦遗迹,但对其用途一无所知。我尝试了多种方法,动用了我所知的所有神秘学知识,甚至请教过同行的一位对古代符号颇有研究的同伴,却始终无法破译它的启动方式、运行原理乃至确切用途。它似乎拒绝被常规的灵性所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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