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暴毙’的余波尚未在昆明城完全散去,一份盖着平西王金印的钧令,便已送到了世子吴宸轩的案头。
“着世子吴宸轩,即日起接管昆明四门防务,整肃城防营军纪,限期十日,不得有误。所需人手,凭此令于各营调拨。平西王吴三桂谕。”
命令措辞简洁,语气强硬,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或勉励。
这与其说是任命,不如说是一次赤裸裸的考验,一次吴三桂对儿子能力边界的试探,更是一次将他推到风口浪尖的历练。
吴宸轩放下钧令,指尖在冰冷的印文上划过。
意料之中。
说服父亲留下永历帝只是第一步,展现自己掌控局面,拥有实际价值的能力,才是站稳脚跟的根本。
城防营,昆明安危所系,鱼龙混杂,既有吴三桂起家的关宁铁骑老底子,也有收编的明军降卒和地方团练,军纪松弛,派系林立,是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
十日整肃?
吴三桂是在逼他拿出真本事。
“备马!”
吴宸轩霍然起身,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燃起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属于后世历史研究者的战略视野,与现代军事管理思维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碰撞融合。
一个时辰后,昆明城东,校场。
寒风卷着尘土,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数千名城防营士兵松散地列着队,盔歪甲斜,交头接耳,嗡嗡的议论声如同闷雷。
将台上,几名负责城防的老将——游击将军赵彪、王猛,守备孙得胜等,或抱臂而立,或斜倚栏杆,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与看戏的神情。
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懂什么军务?
十日整肃?
怕不是来走个过场,最后还得他们这些老行伍来收拾烂摊子。
马蹄声由远及近,吴宸轩一马当先,身着世子常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在吴忠及十余名王府精锐护卫簇拥下,疾驰入校场,勒马停于将台之下。
吴宸轩目光如电,扫过乱糟糟的军阵和将台上那些老将,没有废话,翻身下马,拾级而上。
“末将赵彪、王猛、孙得胜参见世子殿下!”
几位老将敷衍地抱拳行礼,腰都没怎么弯。
吴宸轩走到将台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奉王爷钧令,自即刻起,昆明城防营一应事务,由本世子暂领。十日之内,整肃军纪,焕然一新!”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诸位将军,可有异议?”
赵彪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闻言咧了咧嘴,瓮声道:“末将等谨遵王命!只是……殿下,这城防营弟兄们散漫惯了,十日……怕是紧了点?”语气中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刁难。
“紧?”吴宸轩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建虏大军压境时,刀锋砍到脖子上时,紧不紧?”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震全场,“军纪涣散,形同乌合!尔等身为将领,御下不严,是渎职!士卒目无军法,是寻死!十日,不是商量,是军令!”
他凌厉的目光如同鞭子抽在赵彪等人脸上,几人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孙得胜干咳一声,打圆场道:“殿下息怒,赵将军也是为军务着想。只是不知殿下欲如何‘整肃’?我等也好配合。”
“如何整肃?”吴宸轩抬手一指台下乱哄哄的队列,声音斩钉截铁,“就从这最基本的队列站姿开始!从现在起,所有人,听我号令!”
“吴忠!”
“卑职在!”
“以王府护卫为督军,分列校场四角!凡有交头接耳、左顾右盼、动作懈怠者,鞭二十!凡有顶撞上官、阳奉阴违者,斩!”最后那个“斩”字,带着凛冽的杀气,如同寒风刮过校场,数千士卒瞬间噤声,连赵彪等老将都心头一凛。
“第一列!出列!”
吴宸轩不再理会他们,直接开始下令。
他的口令简洁、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
被点到的士兵茫然出列,站得歪歪扭扭。
“抬头!挺胸!收腹!双腿并拢!脚跟靠拢!脚尖分开六十度!”吴宸轩的声音如同铁锤,一字一句砸下。
他亲自示范,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这套源自现代军队基础训练的队列动作,在此时此地,显得如此‘怪异’而又充满压迫感。
“你!肩膀歪了!”
“你!肚子挺出来作甚?收回去!”
“脚尖!六十度!不是让你劈叉!”
“督军!鞭!”
王府护卫如狼似虎地冲入队列,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抽下!
惨叫声、呵斥声瞬间打破了校场的寂静。
士卒们被打懵了,在皮鞭的威慑下,开始手忙脚乱地模仿那‘古怪’的站姿。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风刺骨,但士卒们额头却渗出了汗水。
枯燥、重复、严苛到极点的站姿训练,对这群散漫惯了的兵油子来说,无异于酷刑。
将台上的老将们,脸上的轻慢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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