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的声音在海风中渐行渐远,最后融化在这一片温柔的暮色里。
而在他们身后的这片大海上,灯塔的光亮了起来,像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注视着这永恒的黑夜与黎明。
四十年后。
二零六五年,冬。
海城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苍老,反而更加充满了未来感。空中的磁悬浮列车无声地穿梭在摩天大楼之间,全息投影的广告牌把灰暗的天空装点得五彩斑斓。
但在城市的边缘,有一座保留着旧时代风格的四合院,安静得仿佛被时间遗忘。
天空飘着小雪。
林昭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她已经很老了,满头白发,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沉静。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膝盖上盖着那条有些起球的灰色羊绒毯子——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已经去世的老朋友送给她女儿的结婚礼物。
虽然她从省公安厅参谋部的位置上退休已经十几年了,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挺拔依然让她即使是坐着,也像是一棵不倒的老松。
院子角落里放着一盆君子兰。
林昭费力地拿起旁边的喷壶,想给它浇点水。那是周望晴前两天来看她时带过来的,说是这花像妈妈,又倔又硬,但是开出的花最好看。
水雾喷洒在叶片上,凝结成晶莹的水珠。
“吱呀——”
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林昭没有回头,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如果是推销保健品的,出门左拐。如果是社区送温暖的,东西放门口就行。”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还算足。
没有人说话。
只有雪落下的声音,簌簌的,很轻。
然后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不是保健品的药味,也不是社区送来的米面油味。
那是一股茶香。
混合了薄荷的清凉与陈皮的微苦,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凛冽。
林昭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喷壶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缓缓转过头。
一个身影正站在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下。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衣摆上沾着几片雪花。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黑得惊心动魄。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脸。
四十年过去了。
岁月仿佛在这个女人身上失效了。她依然是那副二十九岁的模样,肤色冷白,眼神深邃,唇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慵懒而神秘的微笑。
就像是从四十年前的那张老照片里直接走出来的一样。
林昭看着她,浑浊的老眼里慢慢涌上一层雾气。她想站起来,但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你……”
林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那个名字。
那个在无数个深夜里,她在梦中呼唤过的名字。
那个女人走了过来。
她走路依然没有声音,像一只优雅的黑猫。她走到林昭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坐在轮椅上的林昭齐平。
她伸出手,那只手依然修长、白皙,没有任何皱纹。她轻轻帮林昭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白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老了。”
那个女人开口了,声音一如当年,带着那种特有的磁性和漫不经心,“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不过,眼神还没变,还是那么凶。”
林昭看着她那张年轻得近乎妖异的脸,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皱纹流了下来。
“你这个老妖怪。”林昭哑着嗓子骂了一句,语气里却全是宠溺,“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是那个‘生物替身’的技术?还是你那些神神鬼鬼的魔术?”
“谁知道呢?”
女人耸了耸肩,眼角的泪痣在雪光下微微闪动,“也许是因为我是‘魔术师’吧。魔术师总要留点底牌,不是吗?”
她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雪,然后向林昭伸出了一只手。
那姿势,就像四十年前,在那个暴雨过后的清晨,她在潜艇的甲板上向林昭伸出手一样。
“林昭同志。”
女人的声音变得正式了一些,却依然带着笑意。
“这人间的光,你已经守了一辈子了。累不累?”
林昭看着那只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栋空荡荡的房子。周瑾早在十年前就走了,走得很安详。周望晴也成家立业了,孙子都上大学了。
她确实累了。
她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为责任而活,为这身警服而活。她像一根绷紧的弦,从来不敢松懈分毫。
“累啊。”林昭长叹一声,“怎么不累。”
“那就歇歇吧。”
女人微微弯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魔术就要开场了。这次没有观众,只有我和你。”
“昭队,准备好跟我走了吗?”
林昭看着她,眼神里的浑浊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女般的清澈与释然。
她颤巍巍地伸出那只布满老人斑和硬茧的手,放进了那只年轻、冰凉却有力手掌中。
“走吧。”
林昭笑了,那一刻,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敢在暴雨夜飙车追凶的重案组长。
“欧阳,这次别再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风雪骤大。
院子里的藤椅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条灰色的毯子,上面落满了雪花。
那一盆君子兰在风雪中轻轻摇曳,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像极了某种在荆棘上歌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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