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天光从窗缝斜切进来,照在萧锦宁手中的药囊上。她坐在床沿,指尖正将一枚金步摇塞进夹层。那东西边缘有些刮手,但她没停下,只轻轻抚平布料褶皱。
袖中微动,一道温热贴上她的手腕。阿雪探出头,鼻尖蹭了蹭她掌心,竖瞳映着残光。
“外头有动静。”它低声说。
萧锦宁点头,没说话。她能听见院门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片刻后,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粗使丫鬟端着茶盘走进来,低着头不敢看人。
“夫人让我送来一盏茶,说是给小姐安神的。”
她说完把茶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萧锦宁抬眼看了看那盏茶。青瓷小盏,茶汤清亮,几片嫩芽浮在水面,闻不出异样。
她垂下眼帘,闭了闭目。
识海微震,“心镜通”悄然开启。
耳边无声,可那丫鬟的心声却清晰传来:
“断肠散混在茶叶里,喝下去不会立刻发作。夫人说了,三天内让她腹痛而亡,看起来像急症……千万别露出马脚。”
萧锦宁睁开眼,脸上已浮起笑意。
“母亲有心了。”她起身走到桌前,双手接过茶盏,“这茶看着就清雅。”
丫鬟松了口气,肩膀微微放下。
萧锦宁捧着茶走到窗边,似是欣赏夜色。海棠花盆摆在角落,枝叶繁茂,正开着淡粉的花。
她作势轻啜一口,随即手腕一偏,茶水顺着杯沿滑出,尽数泼进花土。
丫鬟没察觉异常,只当她是失手。
十息未到,花瓣开始卷曲,颜色由粉转褐。叶片迅速干枯,整株花塌了下去,泥土表面浮起一层薄腥气。
萧锦宁放下空盏,声音依旧柔和:“母亲送的茶,我怎敢不喝?只是这花太娇贵,一点茶水就受不住。”
丫鬟脸色变了:“小姐……这……”
“你回去吧。”萧锦宁打断她,“告诉夫人,茶我喝了,花是我自己没照看好。”
丫鬟慌忙点头,转身要走。
就在她伸手开门时,萧锦宁袖中银针疾射而出,针尖擦过空气,刺入其右手腕内侧。
丫鬟浑身一僵,像是被冻住。
“谁让你送的茶?”萧锦宁走近一步,语气温和如常。
“是……是夫人。”丫鬟嘴唇发抖,“她说若我不照做,就把我和爹娘送去矿场……还说您本不该回来,占了赵姑娘的位置……”
“茶是谁配的?”
“厨房老刘……他收了银子,在茶叶罐里加了药粉……我没碰过,真的没碰过……”
萧锦宁收回银针。丫鬟踉跄两步,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去吧。”她说,“就说我已经睡了。”
丫鬟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连门都没关严。
萧锦宁站在原地没动。烛火跳了一下,映在她脸上,半明半暗。
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银针,用帕子仔细擦净,收回袖中。
阿雪从她袖口钻出来,蹲在桌上,盯着那盆枯死的花。
“她会再来。”狐狸开口。
“当然。”萧锦宁坐回床边,“这才刚开始。”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脚步声。比刚才稳,慢,带着节奏。
门被推开时,绛紫色裙角先进了屋。
陈氏站在门口,手里捻着佛珠,眉头微蹙。
“听说你没喝茶?可是不合口味?”
她走进来,目光扫过桌上的空盏,又落在枯花上。
萧锦宁起身行礼:“母亲赐茶,女儿感激不尽,怎会不喝?只是不小心洒了些在花盆里,没想到花这么不经养。”
陈氏眼神一凝。
她盯着那盆枯木,手指在佛珠上顿了顿。
“这花原本就弱。”她开口,“前些日子浇水太多,根早烂了。”
“许是如此。”萧锦宁点头,“倒是我疏忽了。”
陈氏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眼前这个女孩安静站着,杏眼低垂,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不对劲。
从前那个萧锦宁,怯懦、拘谨,被人欺负了只会躲在房里哭。
现在这个,太稳了。
她想问茶是不是真喝了,可对方说得滴水不漏;想斥责她毁了花,又怕反被抓住把柄。
“你刚回来,一切都不熟悉。”她终于开口,“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底下人说。”
“多谢母亲。”萧锦宁轻声应下,“我会小心的。”
陈氏又站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只得转身离开。
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萧锦宁仍站在原地,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门合上后,屋里重归寂静。
阿雪跳上床沿,蜷成一团。
“她怕了。”狐狸说。
萧锦宁没答。她走到桌前,拿起茶盏细看。杯底残留一点茶渍,泛着极淡的灰白。
她用指甲刮下少许,放入药囊夹层。
这一味断肠散,配法讲究,不是寻常人能调出来。厨房老刘顶多是个替罪羊。
真正动手的,恐怕是陈氏身边那个哑婆。
前世她记得,那老婆子擅用药,指腹常年染着药汁,说话不清,却总在夜里熬些古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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