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嗯”陡然拔高,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森然的杀意。值房里侍立的其他几个曹化淳的心腹太监,眼神瞬间变得阴冷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豺狗,不动声色地向前挪了半步。
王承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僵了。他捧着诏书的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薄薄的黄绫此刻重若泰山,几乎要将他压垮。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绝望,比煤山那棵老槐树投下的阴影更浓重的绝望,再次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他。皇帝刚刚点燃的那点星火,难道还未出宫门,就要被这潭深不见底的、散发着陈腐恶臭的死水彻底扑灭吗?
***
乾清宫暖阁。
浓烈的酒气并未完全散去,但此刻却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狂暴的气息所取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苏凡——大明皇帝朱由检,并未如曹化淳所料般“酒醒”。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困在笼中的受伤雄狮,在暖阁内焦躁地来回踱步。赤着的双脚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啪嗒”声,每一步都踏碎了地上凝结的酒渍冰晶。那件被撕开的前襟敞露着,破碎的明黄缎子边缘随着他的动作狂乱地飞舞,露出里面染着点点暗红(不知是酒还是先前撕扯时伤了自己)的素白中衣。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白气,仿佛肺腑里燃烧着炭火。
他不再看地上跪着、抖如筛糠的宫女太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暖阁紧闭的雕花木门,目光似乎要穿透厚重的门板,钉死在司礼监值房的方向。时间,每一息的流逝,都像钝刀子割肉。王承恩去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为何还没有回音?!
“废物!都是废物!”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从牙缝里迸出的低吼,如同闷雷在暖阁内炸响。苏凡猛地停住脚步,抓起榻边小几上一个尚未摔碎的青玉笔洗,看也不看,狠狠掼了出去!
“砰——哗啦——!”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笔洗撞在描金绘彩的隔扇上,瞬间粉身碎骨!晶莹的碎片和里面残余的冰冷雪水四散飞溅,如同炸开一片寒冷的星辰!跪在附近的几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蜷缩起身体,拼命往后躲闪,其中一个被飞溅的碎玉划破了手背,鲜血混着雪水,滴落在金砖上,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苏凡看也不看那片狼藉,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狂暴戾气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猛地转向侍立在角落、同样脸色惨白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此人身材高大,穿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本是皇帝亲卫之首,此刻却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墙壁的阴影里。
“骆养性!”苏凡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刺耳感,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箭矢,“你的刀,是木头做的吗?还是只会在朕面前摆样子?!”
骆养性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写满惊惶和挣扎的脸上,肌肉扭曲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绣春刀鞘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臣……臣……”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曹化淳在宫中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犹如一颗毒瘤早已深入骨髓。他骆养性虽有兵权,但在这深宫内苑,对上那老阉狗掌控的东厂番子和心腹太监,硬闯司礼监值房夺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他身后的家族、亲眷……他不敢想。
“废物!懦夫!”苏凡看着骆养性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和退缩,心中的暴怒瞬间达到了顶点!他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难道这偌大的紫禁城,这煌煌大明,竟真的连一个敢为君王效死力的人都找不出来了么?!那刚刚在奉天殿上燃烧起的、带着血誓的星火,竟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
“陛下!陛下息怒!”一个苍老、嘶哑、带着剧烈喘息和哭腔的声音,猛地从暖阁外传来,伴随着一阵混乱急促的脚步声。
暖阁的门被猛地推开,王承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头发散乱,脸上沾着尘土和泪痕混合的污迹,那身代表司礼监秉笔太监身份的暗青色蟒袍,前襟和下摆都被扯破了几处,沾满了雪水泥泞。他双手空空如也,那道寄托着皇帝所有希望的诏书,不见了!
王承恩扑倒在冰冷刺骨的金砖地上,离皇帝的赤足只有几步之遥。他抬起头,老泪纵横,涕泗横流,额头在金砖上磕得“咚咚”作响,每一下都沉闷得令人心悸,额头上迅速青紫一片。
“奴婢该死!奴婢无能啊陛下!”王承恩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濒死般的绝望,“曹……曹化淳他……他拒不用玺!他……他说陛下是醉酒呓语……他……他还说……”他喉咙哽住,后面那更加恶毒、更加大逆不道的话,他实在不敢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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