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转眼福林在乾清宫已近两月。他如同石缝中顽强生长的藤蔓，在巨大的压力和险恶的环境中，努力汲取着一切可供生存的养分，悄然伸展着自己的触角。
他的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虽然谈不上什么风骨，但工整清晰，足以应付日常抄写。他对乾清宫的规矩、人事、运作流程越来越熟悉，甚至能通过官员觐见时的表情、皇帝召见臣子后的只言片语、以及奏折往来的频率，模糊地感知到前朝后宫的一些风向变化。
他的“工作分类法”似乎真的起了作用。皇帝虽然从未明确表态，但福林能感觉到，皇帝偶尔投向他的目光，少了几分最初的审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习惯？或许皇帝已经默认了他这种“多管闲事”的整理方式，并且从中受益。
然而，福林并未因此而有丝毫得意忘形。他深知，自己所有的“小动作”，都建立在皇帝默许和李德全暂时找不到把柄的基础上。一旦平衡被打破，他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李德全最近的安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这位掌印太监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收敛了獠牙，却更显危险。
这日傍晚，福林完成手头的工作，正准备交接换班，却见小禄子慌慌张张地跑来找他，脸色十分难看。
“福林哥哥，不好了！”小禄子将他拉到僻静处，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道，“我……我听说，李公公好像……好像要在皇上跟前，进你的谗言！”
福林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别慌，慢慢说，你听到了什么？”
小禄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道：“我……我刚才去茶房取水，听见两个跟李公公交好的管事太监在角落里低声说话，好像提到你的名字，说什么……‘此子留不得’，‘心思太活’，‘恐非皇上之福’，还说……还说要在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提点一句，就说你……你整理奏折时，似乎对某些官员的弹劾奏章‘格外留意’，有……有结交外臣、窥探朝政之嫌！”
福林听完，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
好毒的计策！这比之前任何一次刁难都要致命！“结交外臣”、“窥探朝政”，这是皇帝最深恶痛绝、也最不能容忍的罪名！根本不需要确凿证据，只要在李德全的引导下，让皇帝对他产生一丝这样的怀疑，他就死定了！皇帝绝对不会留下一个可能泄露朝政机密、与外界勾结的太监在身边！
李德全这是要对他进行致命一击！而且选择了皇帝最敏感、最不能碰触的逆鳞！
看着福林瞬间凝重的脸色，小禄子吓得都快哭出来了：“福林哥哥，怎么办啊？李公公他……他这是要往死里整你啊！”
福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躲避是没有用的，辩解更是苍白无力。他必须想办法，在李德全发难之前，或者在他发难之时，进行反击！或者……至少，要打消皇帝的疑虑！
可是，他能做什么？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太监，拿什么去对抗掌印太监的谗言？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御书房的方向。如今，能救他的，或许只有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只有皇帝本人的判断。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他要主动出击！不是去对抗李德全，而是要去……面圣！在皇帝面前，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价值”！
他知道这很冒险，很可能弄巧成拙。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
“小禄子，”福林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你帮我留意着，如果……如果李公公今晚或者明早要去御前，你想办法提前告诉我一声。”
小禄子虽然不知道福林想干什么，但看到他那坚定的眼神，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嗯！我一定想办法！”
福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望向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那金色的余晖映在他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赌徒般的、破釜沉舟的光芒。
乾清宫生存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生死考验，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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