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六年腊月廿三，小年。
陈府张灯结彩，今日是大小姐陈婉仪及笄的日子。
天未亮，柳夫人便亲自为女儿梳头，一面梳一面落泪：“一转眼，我的婉仪都十五岁了。”
陈婉仪看着镜中已显秀丽的容颜，轻声说：“女儿长大了，母亲该高兴才是。”
“高兴，高兴。”柳夫人拭泪，将一支赤金攒珠凤钗插入女儿发间，“只是想着你就要嫁人了，心里舍不得。”
前厅已布置停当。
正堂设了香案，请来的正宾是国子监祭酒夫人——这是极有体面的。观礼的宾客陆续到来，多是陈家世交，也有闻风而来的官宦人家——谁不知道陈家长女品貌双全，如今及笄，正是求亲的好时机。
陈月仪穿着新制的桃红袄裙，发间簪着太子前日送的珊瑚珠花，像只蝴蝶般在宾客间穿梭。
她今日特别高兴，姐姐及笄是大喜事，太子哥哥说了会来观礼，还神秘兮兮地说有惊喜。
辰时三刻，正宾入座。陈婉仪着一身素色采衣从东房走出，向宾客行礼。她今日薄施脂粉，乌发如云，眉眼沉静，已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柳夫人看着女儿，眼圈又红了。
加笄礼依古制进行。初加，正宾为陈婉仪梳头加笄，祝词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陈婉仪垂眸听着，唇角带着温婉笑意。
陈月仪站在母亲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原来及笄是这样的——从此就是大人了，可以嫁人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还要三年呢……
二加、三加，首饰越来越华丽。
最后陈婉仪换上大袖礼服，头戴珠冠，整个人光华流转，满堂宾客都看呆了。
礼成时，门外忽然传来通报：“太子殿下到——”
沈彦之竟是亲自来了。
他今日穿了身绛紫常服，衬得面如冠玉。
身后侍卫抬着贺礼，最显眼的是两株红珊瑚树，足有三尺高，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孤贺陈大小姐及笄之喜。”
他含笑向陈慎夫妇行礼，又对陈婉仪道，“愿大小姐福慧双修，姻缘美满。”
这是极高的礼遇。太子亲临臣女及笄礼，本朝未有先例。
陈婉仪沉稳行礼：“谢殿下厚爱。”
沈彦之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陈月仪身上。小姑娘今日格外娇俏，桃红衣裙衬得小脸如粉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惊喜呢惊喜呢”。
他唇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孤送给大小姐的及笄礼。”
锦盒打开，是一整套赤金红宝石头面，做工精巧，价值不菲。但更珍贵的是盒底压着的一本手抄经书——是太子亲笔所书的《金刚经》。
“听闻大小姐虔心向佛，特抄此经以贺。”沈彦之温声道。
陈婉仪接过，眼眶微热：“殿下有心了。”
她知道，太子这般厚待，一半是因着妹妹的情分，一半是因着陈家的体面。这份恩情，她记在心里。
礼毕开席，宾客纷纷向陈瑾道贺。柳夫人领着女儿们招待女眷，陈婉仪举止得体，谈吐有度，赢得一片赞誉。
陈月仪跟在姐姐身边，听那些夫人小姐夸姐姐“娴雅端庄”“宜室宜家”，心里既骄傲又有些酸涩——姐姐就要嫁人了，以后不能日日陪她了。
正出神，衣袖被人轻轻一扯。
她转头，沈彦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握住了她的手。
“跟孤来。”他低声道。
两人悄悄退出宴厅，来到后院梅林。腊月梅花正盛，红梅如霞，白梅如雪，香气清冽。
“太子哥哥说的惊喜呢？”陈月仪迫不及待地问。
沈彦之笑了，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在这里。”
锦囊里是一对红玉耳坠，雕成梅花形状，与她腰间的梅花玉佩正是一套。
“前日看见这玉料，就想着该给你做对耳坠。”沈彦之亲自为她戴上，“喜欢吗？”
陈月仪摸着耳坠，重重点头：“喜欢！”又抬眼看他，“可是……今日是姐姐及笄，太子哥哥怎么总是送月仪东西？”
“因为孤见着你，就忍不住想对你好。”
沈彦之说得自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陈月仪脸红了，心里甜滋滋的。她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太子哥哥今日真好看。”
沈彦之微怔，随即眼中漾开笑意：“月仪今日也好看，像……”他顿了顿，“像枝头初绽的梅花。”
两人在梅林里站了一会儿，听远处宴席的喧闹隐约传来。
“太子哥哥。”陈月仪忽然问，“姐姐及笄了，是不是很快就要嫁人了？”
“嗯。”沈彦之点头，“你母亲应该已在相看人家了。”
陈月仪低下头：“月仪舍不得姐姐。”
“傻月仪，姐姐嫁人了也还是你姐姐。”沈彦之摸摸她的头，“就像你将来嫁入东宫，也还是陈家的女儿。”
提到嫁入东宫，陈月仪又红了脸。她看着满树梅花，忽然轻声说：“太子哥哥，等月仪及笄那日，也要在梅林里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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