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定亲那天的寒气还没散尽,年关就踩着雪来了。林晚和孙世贵的亲事,像挂在屋檐下的冻梨,看着定了形,内里却还藏着没化开的凉。那个年代的订婚,本就少了相处的机会,唯有家里有活时搭把手,或是逢年过节见一面,林晚原想着,慢慢处或许能生出些暖意,可年后二月的一场“起甜菜”,却让她心里的别扭,又添了几分。
二月的风还带着刺骨的冷,地里的甜菜刚解冻,硬邦邦的沾着泥。孙世贵家种了半亩甜菜,喊林晚来帮忙起菜。他母亲——那个在村里红白事上掌勺的小老太太,个子不高,人却精明,待林晚格外热络,每次来都做一桌子油汪汪的菜。林晚实在吃不惯这般油腻,前一天就特意说:“大娘,别麻烦了,就做二米饭、土豆酱就行,我爱吃这个。”老太太笑着应下,眼里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起甜菜的活计累,风又大,扬得地里的沙子直往人眼睛里钻。待到日头偏西,林晚正弯腰捡最后一筐甜菜时,一阵大风刮过,沙子瞬间迷了她的眼,疼得她眼泪直流,只能用手捂着眼睛,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可走在前面的孙世贵,像是没听见她的动静,只想着赶紧收工,脚步匆匆地往家走,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进门就忙着去里屋洗漱换衣服,把身后的林晚抛在了脑后。
林晚捂着眼睛,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还没站稳,就见老太太正站在灶台边盛饭盛菜,见了她,一边用勺子拨弄着锅里的二米饭,一边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在旗人”特有的拉长音:“哎呀,晚晚啊,你爸刚才过来了……说要在咱家匀两个猪崽子,给你姐一个,他自己一个,还说……还得匀五斤玉米籽当种子……”
话说得平铺直叙,可那拖长的尾音、欲言又止的停顿,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晚心上。她瞬间就听出了其中的猫腻——老太太哪是单纯“阐述事”,分明是借着这话抱怨,是嫌她爹刚定亲就来添麻烦,是把这不满悄悄撒在了她身上。林晚心里的委屈和烦躁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睛里的沙还没揉出来,眼泪倒先憋不住了,手里的筐一放,转身就往外走——这饭,她是再也吃不下了。
她径直去了二姐夫家,毕竟是媒人,总能说上两句心里话。二姐夫的二姐见她红着眼圈,连忙拉着她往外走:“走,晚晚,跟我去给我大伯哥送点菜,路上说说话。”
一出门,林晚的委屈就忍不住了,跟二姐倒了一肚子苦水:“二姐,你说我爸咋这样?这亲事刚定,就去麻烦人家要猪崽、要种子,有钱哪儿买不到?这不是给人家添堵吗!还有孙家大娘,我还没嫁过去呢,刚订婚,就跟我叨叨这些,她要是愿意给,就痛痛快快给;要是不愿意,说句‘没有’也没人怪她,何苦跟我一个小辈说这些,让我夹在中间难受!”
二姐听着也气,叹了口气:“嗨,你爸跟我爸一个样,都爱占点小便宜!孙家大娘也不对,哪有刚定亲就跟孩子说这些的!”俩人唠着走着,等绕了一圈回到二姐夫家时,却见孙家一家人都在——原来林晚只喝了一口米汤就走,老太太顿感不妙,赶紧带着全家寻了过来。
孙世贵的母亲见了林晚,连忙堆起笑:“晚晚啊,是不是累着了?小贵,你陪晚晚出去走走,我先回去歇着了。”孙世贵应了声,跟着林晚走出了门。俩人沿着村口的小路慢慢走,林晚终于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今天我眼睛迷了,你从头到尾没问过一句;大娘跟我说我爸要东西的事,那话里的意思我都懂——孙世贵,咱俩刚定亲,不说多亲近,起码得互相尊重吧?大人的事,他们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就拒绝,没必要让我夹在中间受气。”
孙世贵一路沉默,直到林晚说完,才重重叹了口气:“晚晚,我虽然比你多读两年书,差十分没考上大学,可跟你比,真是差远了。你说得都对,是我家做得不好,也是我没照顾好你。”他话说得诚恳,可林晚心里清楚,这份“清楚”,却没换来半点解决问题的行动——他还是那个沉默的人,只会认错,不会改变。
当天晚上跟着孙世贵回家时,老太太早已换了副模样,满脸堆着笑迎上来,手里端着刚烧好的热水:“晚晚,快坐下歇歇,我给你烧了洗脚水,烫烫脚解解乏。”说着就抢过林晚手里的布包,转身去院子里洗她白天沾了泥的袜子和鞋垫,弯腰搓洗时,瘦小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卑微。林晚看着这场景,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老太太虽爱算计,可这份低头的姿态,让她实在狠不下心再计较,这事便也就此翻篇。
可真正让林晚膈应的,是孙家一直没个正经厕所。起初每次来帮忙,她都得硬着头皮去邻居家借厕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每次都要红着脸跟邻居打招呼,别提多别扭。后来她实在忍不住提了一句,孙家才在房后的角落里,用几块破木板和塑料布搭了个简易厕所,四面漏风,冬天冷得刺骨,夏天满是蚊虫。林晚每次去,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不仅仅是不方便,更像是孙家从未真正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只在她提了之后,才敷衍着做了点表面功夫。
这场定亲,就这么带着裂痕与膈应,一天天拖了下去,谁也没想到,这一拖,就是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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