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结束后的院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老榕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但方林的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起伏，久久无法平静。手机屏幕上那条显示着平台余额和“海鲜老饕”转账记录的短信，仿佛带着温度，熨烫着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他没有立刻起身，依旧坐在那个粗糙的树墩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外壳。桶里，那只惹眼的大青蟹似乎也累了，不再那么暴躁地挥舞钳子，只是偶尔懒洋洋地动一下步足。其他海货挤在一起，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卖出去了……真的卖出去了……”方林低声喃喃，像是在确认一个美好却易碎的梦。不仅仅是卖出去了，而且是远超预期的价格！那只“蟹王”加上今天的收获，以及那枚从天而降的“火箭”，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突破了一万元！
一万元。
这个数字在他心中反复回荡。对于曾经在大城市工作的他来说，或许不算天文数字，但在此刻，在这座负债累累、急需用钱的海岛上，这一万元，是沉甸甸的希望，是实实在在的救命钱！它意味着可以立刻支付医院欠下的一部分费用，可以让爷爷用上效果更好的进口药，可以暂时让刘老五的逼债声消停几天。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冲上鼻腔，让他眼眶有些发酸。他赶紧仰起头，看向被榕树枝叶切割成碎片状的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不能哭，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些海货保鲜发走，不能辜负了“海鲜老饕”的信任。他找出爷爷以前用来装海货的旧泡沫箱和冰块（幸好老屋虽然破，这些老物件还都能找到），开始笨拙却异常仔细地打理起来。
先是那只最大的青蟹。他小心翼翼地用厚实的稻草绳将其蟹钳和步足捆绑扎实，动作虽然生疏，却极其认真，生怕弄伤了一点，影响鲜活度。然后是其他梭子蟹、东风螺……他按照种类和大小分门别类，在泡沫箱里铺上湿润的海草，再将它们一层层码放好，最后盖上厚厚的冰块。
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海货的腥味混合着泡沫箱和稻草的气息，弥漫在院子里。这味道并不好闻，但此刻在方林闻来，却比任何香水都令人心安。这不是普通的鱼腥味，这是希望的味道。
打包完毕，他仔细地用胶带将泡沫箱封好，又在箱子上用粗笔写上了“海鲜老饕”提供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看着这个即将寄出的箱子，他仿佛看到了它变成一笔笔救命的款项，飞向医院的账户。
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赶在今天邮政所下班前，将箱子送到县里发出去。他找来一根扁担，挑起封装好的泡沫箱和另一个空箱子（准备用来装昨天捕获、暂养在桶里的其他海货），脚步沉稳地走出了院子。
阳光正好，将他挑担的身影拉得细长。路过村里的小卖部门口，几个正在树荫下闲聊的老人看到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方林，你这大包小包的，是做啥去哩？”开小卖部的福伯扯着嗓子问。
方林停下脚步，擦了把汗，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福伯，弄了点海货，托人带到县里寄出去。”
“哟，现在年轻人就是有办法，网上就能卖东西了？”福伯啧啧称奇，“听说你爷爷那边，情况稳住了？”
“嗯，好多了，谢谢福伯关心。”方林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挑起担子继续往前走。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些目光里的探究和议论，但他此刻无心也无力去解释太多。闷声发大财，尤其是在根基未稳的时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走到码头，正好遇上阿壮驾着小船回来。阿壮看到方林挑着担子，愣了一下，随即跳上岸帮忙：“方林哥，你这是？”
“阿壮，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个箱子送到县里邮政所，发最快的冷链快递。”方林将沉重的泡沫箱交给阿壮，又塞给他一些钱作为邮费和辛苦费。
阿壮看着箱子上陌生的地址，又看看方林，黝黑的脸上满是疑惑，但他没多问，只是用力点头：“包在我身上！保证送到！”
看着阿壮驾着小船，载着那个白色的泡沫箱驶向对岸，方林的心才稍稍落下。他转身，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大海，心中百感交集。几天前，他还是个走投无路、绝望归乡的游子；而现在，他已经靠着这片海，赚到了第一桶金。
虽然前路依然漫长，虽然爷爷的病、家里的债依旧像大山一样压在心头，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一切的方林了。他有了挣扎的力量，有了奋斗的方向。
海风拂面，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来了远方的潮汐声。方林握了握拳头，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捆绑青蟹时稻草的粗糙触感，以及那沉甸甸的一万元带来的踏实感。
这第一桶金，淘得不易，却弥足珍贵。它像一颗火种，点燃了他心中几乎熄灭的斗志，也照亮了通往未来的、看似不可能的道路。
他转身，朝着老屋走去。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清理剩下的海货，规划明天的赶海，更重要的是，要去医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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