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钥匙在手心攥了一夜,烙得林知白灵魂都在发烫。
曹无眠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守护存在”,还是“点燃大火”?老宦官溺毙时泡胀的脸,与父亲模糊的慈爱面容交织,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猛地从床沿站起身,眼底布满血丝,却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能退。
早上去禁书堂点卯,他刻意绕路,经过了那片锦鲤池。水面平静,荷花依旧,仿佛昨日的死亡只是一场幻梦。几个小太监正在远处洒扫,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林知白面无表情地走过,袖中的手却握成了拳。
回到那间充斥着霉味与墨香的值房,他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埋首于一堆无关紧要的前朝礼仪档案中。直到午时,曹无眠如同幽灵般出现,例行公事地巡视一圈,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便又离开。
时机到了。
趁着堂内其他人都在用饭休息,林知白悄无声息地溜到通往地下的石阶入口。这里平日紧锁,少有人至。他深吸一口气,取出那枚冰凉刺骨的玄铁钥匙。
锁芯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开了,一股比地上浓郁十倍的、混合着陈腐纸张、湿土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令他打了个寒噤。石阶陡峭,向下延伸进一片粘稠的黑暗。
他点燃早已准备好的小油灯,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两侧是粗糙的石壁,渗着水珠,空气湿冷得如同墓穴。
一步步向下,仿佛正走入历史的腹腔,踏入一个被刻意遗忘的、充满冤魂的领域。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踏上了平地。借着摇晃的灯光,他看到眼前是一个远比地上更为广阔、也更为混乱的空间。无数书架如同沉默的巨兽骨架,杂乱无章地矗立着,上面堆放的并非整齐的卷宗,而更多是零散的纸页、破损的木匣、甚至是一些看不清原貌的杂物。
丙字区……柒号架……
他举着油灯,如同一个孤独的盗墓者,在迷宫中艰难穿行。脚下的灰尘厚得能留下完整的脚印。终于,在角落最深处,他看到了那个标识。
最底层,果然有一个毫不起眼、甚至边角已经有些腐朽的樟木箱子。没有锁。
林知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放下油灯,双手用力,掀开了箱盖。
一股更为浓烈的陈旧气息涌出。里面没有整齐的档案,只有一堆看似随意丢弃的、各种材质的“碎片”——
几片颜色暗沉、依稀能辨出龙纹的丝绸碎片,边缘焦黑,似被火燎过。
半块断裂的玉佩,纹路奇特,绝非民间式样。
一沓颜色不一、字迹各异的残破纸页,散乱地堆在一起。
还有几封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字迹潦草仿佛仓促写就的信函。
这就是曹无眠守护了四十年的“镜子”碎片?
他首先拿起那几片焦黑的丝绸。入手细腻,虽已残破,仍能感受到昔日的华贵。他将它们拼凑起来,灯光下,那残缺的龙纹……规制竟与当朝太子服饰相近,但细节处又有微妙不同。这不是本朝之物!是……秦王?那位“急病”暴毙的亲王,生前竟敢僭越使用近似乎太子的龙纹?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又拿起那半块玉佩,对着灯光仔细观看。玉佩内侧,用极其细微的刻痕,刻着两个小字——“赠兄”。
兄?!
是秦王刻给太祖的?还是……太祖刻给秦王的?无论是哪种,都与他所知的那段“兄弟情深”的历史,截然不同!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沓散乱的纸页和信函上。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墨迹因年代久远而晕开,但那内容,却让林知白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冰冷!
“上令:王,不可留。赐鸩。”
“王拒,怒斥:‘弑亲窃国,尔必遭天谴!’”
“客至,以弓弦……”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彻底覆盖。
林知白的手指剧烈颤抖起来。那污渍……那形状……像极了喷溅而出的血!
“赐鸩”!“弑亲窃国”!“弓弦”!
不是急病!是奉了“上”(除了太祖,还能有谁?)的命令,毒杀不成,最后被“黑衣客”用弓弦活活勒死的!
史书上那寥寥数笔的“秦王暴毙”,底下竟是如此惨烈酷毒的真相!为了皇位,弑杀血亲!
那场导致他家族覆灭的“庚午之变”,与这桩掩盖了三百年的“弑亲”旧案,在这黑暗的地下,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沾满血腥的线,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
就在他心神俱震,几乎拿不稳那张染血的记录时,头顶上方,禁书堂厚重的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了沉闷而急促的敲击声,以及隐隐约约的、甲胄摩擦的铿锵之音!
一个尖利焦急的声音穿透门板,隐约可辨:
“开门!内卫奉命搜查!速开!”
内卫!皇帝亲掌,专司缉捕、刑狱的内卫!
他们怎么会这个时辰来禁书堂?!
林知白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通往上方的石阶入口,冷汗瞬间湿透了重衣。
他被发现了?是因为老宦官的死,还是……曹无眠?
他此刻身处地下,手中握着足以颠覆王朝的铁证,而搜捕的人,就在头顶!
油灯的光晕在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中,疯狂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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