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曜集团顶层的办公室,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外,是这座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玻璃幕墙隔绝了尘嚣,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绝对的静谧。没有海浪声,没有海鸥鸣叫,只有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和偶尔响起的、来自加密线路的、极其短促的电子提示音。
李宛站在窗前,身影被窗外的万家灯火勾勒出一道清冷而挺拔的剪影。她穿着剪裁精良的珍珠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阔腿长裤,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即便在夜色中也显得过分锐利的凤眼。怀孕与生产,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淬炼出一种更加内敛而强硬的气场。
办公室里没有照片,没有私人物品,只有冷色调的昂贵家具,巨大的智能办公桌,以及一整面墙的实时数据流屏幕。这里不像是一个“家”的延伸,更像是一个纯粹的命令中枢,一个没有温度的权力心脏。
陆深的离开,江辰的远行,并未让这颗心脏的搏动产生丝毫紊乱。恰恰相反,剥离了那些曾经需要她分神去“掌控”、“安抚”、“赏玩”的复杂人际关系后,李宛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而冰冷的状态。
宛执星曜,乾坤独断。
她的日程,精确到分钟。上午,与欧洲、美洲的合作伙伴进行跨时区视频会议,讨论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资产整合与风险对冲。她的声音平稳,逻辑缜密,眼神锐利如鹰隼,提出的方案往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却又精准地踩在对方利益的平衡点上。那些老练的银行家、神秘的基金管理者,在她面前,也不得不收起几分倨傲,认真对待这位来自东方的、美丽而危险的“李女士”。
下午,她审阅星曜旗下正当生意的季度报告。地产、科技、医疗……每一个板块的数据都了然于胸。她批阅文件的速度极快,笔尖划过纸张,留下简洁而凌厉的批复,直指要害,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新任的首席运营官(一位背景干净、能力出众、对李宛绝对敬畏的职业经理人)偶尔会带着文件进来请示,总是言简意赅,在她示意后迅速离开,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停留或窥探。整个星曜集团,如同一台被升级换代、抹去了冗余代码的超级计算机,在她的指令下,以最高效率运转着。
傍晚,她会独自在办公室用晚餐。食物由楼下的米其林餐厅专门制作,营养、清淡、完美符合她的口味和健康需求。她用餐时几乎不说话,偶尔会看一眼旁边平板电脑上,自动推送过来的、来自遥远北欧的加密简报。
简报的内容很格式化:安安的身高体重数据,最近一次的体检摘要,语言和认知发展的评估,幼儿园或学校老师的简单评语,偶尔会附上一两张由监视者“无意中”拍下的、江辰与安安的日常照片——在湖边喂天鹅,在图书馆的儿童区,在覆盖着白雪的院子里堆雪人。
照片里的江辰,穿着厚实的浅色毛衣,围着围巾,身形愈发纤细单薄,侧脸在清冷的北欧天光下,呈现出一种褪了色的、易碎的宁静。他看安安的眼神,依旧专注温柔,但隔着屏幕,李宛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死寂的疲惫。他像一个被移植到错误生态里的标本,虽然被妥善保存,却失去了所有鲜活的气息。而安安,那个小小的身影,眉眼间的冷峻与敏锐,却随着成长,越来越像她记忆中的某个瞬间——不是江辰,而是更深层、更纯粹的某种东西,也许是属于Valois家族的、那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与掌控欲的雏形。
李宛的目光,在这些简报和照片上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她会快速地扫过关键数据和异常项,确认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没有偏离她预设的轨道,然后便将其关闭,如同处理完一封普通的业务邮件。
没有叹息,没有停顿,更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思念”或“牵挂”。对她而言,江辰和安安,就像是她在海外设立的一个特殊的、需要长期观察和投入的“项目组”。她关注数据,评估进展,确保资源到位,预防潜在风险。情感上的涟漪?那是一种奢侈的、无用的、甚至危险的消耗品,早已被她从自己的操作系统里彻底卸载。
辰辉远寂,宛心无波。
夜深了,城市依旧繁华喧嚣,但这间顶层的办公室,却如同宇宙中一个寂静的奇点。李宛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终于允许自己短暂地离开那张象征权力的办公椅。她再次走到落地窗前,双手环抱胸前,俯瞰着脚下这片被她纳入版图或正在觊觎的疆域。
玻璃上映出她清晰的倒影——美丽,强大,无懈可击,却也……极致孤独。
她想起了江辰离开前,最后那混合着绝望、眷恋、与献祭般狂热的眼神。那眼神曾经像最炽烈的火焰,试图温暖她周围的冰冷。而现在,那簇火焰,连同那个承载着火焰的人,都被她亲手送到了千里之外,一个安全而遥远的地方,变成了一份定期发送的、格式化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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