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许藩王回京侍疾的折子，被送回各地之后，又过了不到十日，八王爷赵禄归京。
在万福殿他痛哭流涕，守在宣德帝龙榻之侧，痛诉自己不配为人子，只等自己的父皇病重至此，才赶回来尽孝心。
因宫中的御医皆入不了宣德帝之眼，唯有樗里云担负重任，负责宣德帝的药石之事。
赵禄便将他从封地一路亲手捧来的千年人参，拿给樗里云过了目，确定那人参可用，宣德帝目前的身体能受此补，他才又亲手为宣德帝煮了参汤。
张公公银针试毒之后，赵禄又跪地亲手喂宣德帝喝了下去。
服用了那参汤之后，宣德帝气息倒是沉稳了不少。
他慈爱垂暮，面带笑意的望着赵禄：“皇儿对朕倒是有心了，你也在朕这守了一天了。
待会儿去琼花殿给你母妃请个安，也陪她待上几日。她可是十分的念着你的。”
八王爷赵禄感激涕零，跪地谢恩：“儿臣谢父皇恩典，先前听到父皇病重之讯息，儿臣着实没了章法。
如今，见父皇您气色佳和，儿臣便安心了。
儿臣一会儿便去给母妃请安，父皇您好生歇息，晚些时辰，儿臣再来为您守夜。”
宣德帝抬手淡笑：“好，去吧，你这一路舟车劳顿，今儿晚上就回王府好生歇息。
待明日再入宫陪朕即可。”
“是，儿臣遵旨。”
赵普虽说不是最受宠的皇子，但是他却是个特别有分寸的人。
他从宣德帝的话中，听到了婉拒，如此，他便不再坚持自己想要尽孝守夜的态度。
他的母妃宸妃便是如此的性情，处事稳重，进退有节，凡事不争不抢，不强求。
当年宣德帝也是看上了成国侯府的财力，有助于他稳固国本，才求娶了赵禄的母妃。
从入宫之时的婕妤，步步稳升为宸妃，孔燕用了十五年的岁月，还是母凭子贵。
每次见到宣德帝之时，宸妃的面上都是温柔如水的暖笑，从未撒娇、从不撒泼。
这样的女子，宣德帝自认为是他从没看透过的一个女子。
就在赵普起身之际，宣德帝突然开口问了句：“普儿认为，太子殿下监国以来，政绩如何？”
赵普复又跪坐地面，抬头望向宣德帝，回道：
“太子殿下仁和贤德，他自监国以来，我大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儿臣以为，甚好。
太子殿下为父皇分忧，是我等不孝皇儿，需要学习的楷模。”
“嗯。好。去吧。你看看你的母妃吧……”
“是，儿臣告退。”
赵普随后起身，恭敬退下。
宣德帝靠坐在龙榻之上，宽眉如竹，灰眸如潭，望着他消失的门口，神思如注。
须臾之后，宣德帝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认为，老八的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么？”
一直站在龙榻边侧的张公公，上前弓腰，道：
“回官家的话，老奴瞧着八王爷性情谦和，处事和缓，应是颇受宸妃娘娘的影响。
所以，八王爷这话说的，倒不像是假的。”
“你瞧着谁，都好！”
“官家息怒，老奴愚钝，心中却是如此想啊。”
“哈！……”
精光闪过，宣德帝朗笑一声，再未言语。
张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堆满讨好的笑，也没再出声。
琼花殿
看到赵普之后，宸妃终日不变色彩的娇颜上，终于挂上了一抹激动之情。
“皇儿，回来了？”
“是，儿臣给母妃请安。”
赵普跪地，向宸妃问安。
宸妃抬手，以珠帕掩面擦拭眼角不觉落下的泪水。
“快、快起来。”
赵普起身后，先是安慰了宸妃一番，又将这些日子，在外面封地的所见所闻同她讲述一番。
宸妃听了他的经历，又将他打量后，见他确实比在京都城时更加健朗，便转哭为喜。
两人在琼花殿中，一番交谈，尽显母慈子孝、子挂父病之情。
直待殿中只留下宸妃心腹之时，宸妃才神色紧张的问道：
“你在万福殿守了一日，可看出你父皇到底病的重不重？”
平日里，仲淑妃把持着宣德帝的饮食起居，妄图争宠的嫔妃们，本就无法见到宣德帝几面。
更不用说宸妃这种，多年来本就安于一隅，不问世时的人了。
宫中突然传出宣德帝病重的消息，宸妃等人虽都第一时间前去万福殿想要探病，却被张公公将她们都挡了回来。
仲淑妃横行后宫多年，觊觎皇位之心，世人皆知。
如今，太子赵煜却稳坐紫宸殿，若是万一宣德帝真的在此时……
宫中必然会是一番血雨腥风的战乱。
她只担心，城门失火，最先被殃及的就是她们后宫之中的这些池鱼……
自己唯一的亲生皇儿，又远在千里之外，宸妃这几日可真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
赵普最明白她的心情，便低声说道：“母妃放心，儿臣这些年，私下里偷偷研习医术。
在为父皇换衣之时，从他的脉象中能够感受得到，他脉象稳健、沉顺，绝非大限将至之相。
此番，会有此病重消息传出，想来，应是他命人刻意为之。
毕竟，这几年，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父皇向来又疑心重得很，之前三哥的事，本就让他心中对我们这些儿子们，有了郁结。
这回，他大概是想主动出手，看看到底还有谁，肖想他的那个位置吧。”
“当真？”
“嗯。”
“那就好，好在你沉得住气，若是，你这回提前动了手，此刻，大概就万劫不复了。”
赵普胸有成竹的向身后的宽椅背，坐了坐，淡声道：
“母妃放心。太子殿下神功在身，如今更是民心所向。
仲淑妃母子又有仲家在后，儿臣不会同他们硬碰硬。
儿臣麾下自有高人相助，只等时机成熟，再出手，必然成事。
只是，在大业将成之前，母妃尚且需要隐忍些时日。”
宸妃唇角缓动，眼角细纹如丝，面上笑容却熠熠生辉。
这一刻的她，与世人眼中的她，绝非同一人。
“皇儿运筹帷幄甚为颖慧，切无须担心母妃。
待吾儿荣登大宝之日，母妃便可扬眉吐气了。”
“是，儿臣定早日，实现母妃的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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