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有一瞬间的静默。
傅芒手里的螃蟹腿，“咯嘣”一声，清清脆脆，而本来安静的气氛，也恢复了若有若无的尴尬。
傅天方从开始吃饭到现在，只夹了两个花生，约莫是闹心，又揉了揉额骨。
孟氏看了眼傅菁菁，又看了眼傅芒，似乎有所感悟，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带着红宝石戒指的那只手拢了拢头发，询问着。
“她才多大，着什么急。”
傅菁菁也不吃饭了，两只手绞着衣服下摆，一张粗糙的脸上，罕见的多了丝羞红。
孟氏那话没别的意思，只是觉着傅芒身为长姐都没出嫁，傅菁菁还小，日后时间长着呢。
可冯涂就抬头看着傅天方，委委屈屈的，声音也不高，“老爷，菁菁也是你女儿啊，她没什么本事，只能找个好婆家。”
傅家自冯涂和傅菁菁走后，一直都很清净，不管是孟氏还是傅天方，都在傅芒有意无意的照顾下，身子骨越来越硬朗。
别人都说傅芒能干，自己姑娘是什么样，傅天方能不晓得么，不怪他偏疼傅芒。
一方面这是冯唐留给自己的闺女，另一方面也是傅芒自己招人喜欢。
一个能撑起家族的闺女，和一个只会陷害长姐，甚至不惜找流氓地痞的闺女，肉眼可见的谁更能得到宠爱。
这五年傅天方不是没有关注过冯涂和傅菁菁，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可傅菁菁着实让他失望。
浑浑噩噩，荒渡岁月。
而冯涂眼见傅天方没有答话，自己暗地里掐了把大腿，这下眼眶都红了。
“老爷，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不对，你怎么说我都行，你让我一辈子留在那个小县城我也愿意，可菁菁还小。”
“她什么都不懂，若是，若是陪着我一辈子，那就毁了啊，老爷，娘，我求求你了，你让菁菁回来吧。”
约莫是真的难受了，冯涂眼圈里的眼泪开始打转转，一旁的傅菁菁也抹眼泪，她也没跟傅天方说话。
就拽着自己的袖子给冯涂擦眼泪，“娘，你别哭了，娘，我不回来了，我以后都陪着你。”
傅芒啃完了手底下的螃蟹，她向来不爱吃海鲜，只是徽州城里有钱人家都爱买这个。
总觉着打老远的地方运来的，新鲜的，肯定值钱，而价钱高正好能体现自己的身份。
所以同孟氏交好的几个老姐们，就都给送来不少，傅天方对这也没瘾。
厨子就想着法子给弄着吃，晓得傅芒口味重，用川椒和麻椒爆炒过后，浇着汁，别说，比清蒸好多了。
傅芒也能跟着啃两三个，只是多了就不行了，太辣了，孟氏也不让她多吃，怕寒。
冯涂和傅菁菁的一番母女情深，没打动在场的所有人。
孟氏眼睛里依旧带着嘲讽，像是看大戏，还同婆子招了招手，说是把麻将桌子收拾干净，下午总兵夫人几人要过来打几圈。
傅天方把眼镜从胸前拿起，马甲一侧的小兜里，有干净的眼镜布，这人就小心的自己擦拭。
傅芒约莫是一桌人里头看热闹看的最认真的，眼下两只手放在腿上，背挺的直直的。
要说也不是傅芒几人狠心，傅家这些年越来越有钱，外头总有些心术不正的，想着法的攀关系。
一次吃亏，两次吃亏，渐渐地，对于真情还是假意，傅家人就分的清楚了。
冯涂和傅菁菁这次回来，嘴上提着说婆家，实际上是在小县城待不住了。
但凡傅天方吐口答应让傅菁菁留下，下一步傅菁菁就得想法子让冯涂也不走。
她们是什么性子，一家人都知道，可不定要作什么妖，再说了，在小县城不缺吃不缺喝，也不是过不下去。
非得回来图的什么，图傅家的家产呗，这也是为什么孟氏和傅天方都不欢喜的主要原因。
冯涂还在和傅菁菁抱头痛哭，抽空看了眼其他人，然后哭声一顿，又呛了回去。
她在上菜之前垫吧了几口糕点，本来咽下去了，可这口气呛到气管，又带出了许多的渣子。
傅菁菁眼睛睁的大大的，恨不能离她母亲十万八千里，唯恐冯涂嘴里的垃圾溅到自己身上唯一能穿出门见人的衣裳。
傅芒摆摆手，有佣人送上水，冯涂凑着喝了几口，脸憋的通红，她硬忍着，又灌了两大口气，这才歇过气。
一桌子没怎么动过的菜，或多或少的有点冯涂留下的痕迹，傅菁菁觉着丢人，就捏着手指垂头站在一边。
冯涂也坐不下去了，她是没想到刚回傅家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糗，虽然咳嗽压下去了，可嗓子还是痒。
一整个餐厅静悄悄的，只有佣人们不停地撤下饭菜的脚步声。
气氛越来越尴尬，要是有地洞，估计冯涂和傅菁菁就要钻进去了，也是这时候，傅芒轻轻冷冷的声音响起。
“回头让翠翠拾掇两间屋子出来，傅家也不缺这口吃的。”
杏花的香味说着巨大的玻璃窗户传进来，冯涂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连孟氏也觉着不可思议，“阿芒？”
傅芒站起来冲着奶奶笑，她晓得孟氏是为她好，这边就拍了拍孟氏的手臂，示意安慰。
“说到底她们在那边也不容易，父亲最近总嫌腿疼，我不常在家，有人照顾你们也好。”
傅天方年轻时候拼的厉害，到了四十多岁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傅芒从上海给找了个针灸师父，说是这两天就过来。
她盘算着公司里的事情交给陈真，自己在家照顾两天，可赶巧冯涂和傅菁菁回来了。
为了能留在傅家，傅芒不怕她们不用心顾着傅天方，何况冯涂心里门清，日后的生活，她还得指望傅天方。
孟氏张张嘴，眼睛里满是动容，“阿芒，奶奶晓得你心软，刚刚就想同你说，你不要惯着她们。”
冯涂和傅菁菁还在旁边站着，可孟氏丝毫不在意，她就拽着傅芒的手。
“这事是奶奶的错，奶奶当初要不是逼着你父亲，就不会有现在这么一茬子。”
“你是个好孩子，奶奶这一辈子只认你一个孙女，其他的，别想进我傅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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