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旁，雨声渐大。
许峥晨坐在深夜的末班车上。在车外的雨下个不停的当下，只会让他愈发觉得疲惫。
犹如被捣蛋的小虫传染了瞌睡的坏习性般，他真想犯了困赶快睡觉，却因为烦心的事慌得难受。
已经习惯了天气作祟的许峥晨固然知道原因并不在此，在于充电发了烫的手机，以及无数次拨出，无数次都没办法打通的电话。
而且只能如此。
见公交还迟迟未抵达站点，许峥晨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某刻，他望到了车厢暖灯下倒映在窗上的脸。
沧桑。
还有阴霾。
视线随着许峥晨的摆头把余光给回到车厢。零零星星的乘客坐得分散，一位老人抱着男孩，坐在车后方的靠窗位。男孩与他不同，正处于熟睡的状态。
中间只隔着一条过道。
咚！
是手机摔在地上的声音。
许峥晨俯下身，捡起鞋边的手机，不动声色地坐回到座位上，好似在等别人先一步讲话缓解气氛。这是他心情不顺时特有的小习惯。
“这是哪里？”这时男孩醒了。
“在车上，我们还没到医院。”老人将披在男孩小腹上的外套微微提起，话音温热，“赶紧再睡会吧。”
“外公，我冷，外面在下雨吗？”
男孩靠在老人的肩上咳嗽，所以老人说话时没有偏过头去看：“嗯，可吓人了。怎么啦，是不舒服了吗？”
“我没事的，外公。待会就要见到爸爸了，我一定不可以生病。”
男孩流着鼻涕，幼嫩的小脸烧得通红，但他故作无事，回以了老人一阵奶声奶气的绵音。
“小杰真懂事。”
老人褒奖地抚了抚男孩的头，随后看向窗外即将到达的车站。这时，公交在十字路口的停止线前停下了车。
红色的交通信号灯，车顶上方一座拔地而起的人行天桥，让春季充沛的雨水镀上了一层好不明朗的光泽。
啪嗒啪嗒……
雨刷继续刮擦着打在玻璃前窗的雨水，借着声音，许峥晨鼓起勇气向陌生人开口。
“请问，你们需要纸巾吗……”
“我这里就有一包，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拿去用吧。”
男孩先是愣着瞧了瞧老人。
“不怕，去拿吧。”老人一边动作平和地放下男孩，一边鼓舞他上前去拿纸巾。
男孩稳住身体，跑到了许峥晨的旁边，首先对他好心的想法足足打探了一番，模样就跟发现新玩具时如出一辙。
“给你。”
许峥晨笑道。
“谢谢你，大哥哥。”男孩擦完鼻涕说。
男孩的主动给许峥晨带来了新颖的感觉，就像躲进了避风港的船只，享用温暖的慰籍。
所以这会说的话有了顾虑，他害怕自己身上的酒气吓到男孩。
“我能在你旁边坐吗？”
“当然可以。”许峥晨的嘴角舒展出一个笑容。
“孩子，真的很谢谢你。”老人提上脚边的帆布袋，走到男孩所在的座位前，将其抱起放在腿上。
“老人家你客气了。”
“这个叫小杰的孩子是您的孙子？”
“嗯，他好像很喜欢你。”老人点了点头，“跟我待在一块也没见他那么爱粘人，也许你俩很有共性吧，呵呵。”
许峥晨看着男孩那一尘不染的双眸，眸光中没见乌云却有着连阳光也无法刺破的阴霾。他具备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懂事。
“从小他身体底子就不太好，平时很少说话，也不爱粘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杰应该挺乖的吧……”
老人抚摸着男孩的头，本意不在否认地回答了他：
“是啊，这孩子很听话，特别让人省心。”
“这么乖的孩子，他爹都狠心把他丢给我一糟老头来养，去了外地打工，怎么着也有四五个月了。”
“那他会恨自己的……父亲吗？”许峥晨吞咽了一口口水，担心问题会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小孩子再怎么不懂事，也知道他爹把他扔下了不管不顾——”
“但是啊，身为父母的不容易，我是深有体会。他们为了自己孩子以后能过上好的生活，也在拼了命地努力挣钱，到头来还是忽略了小孩的感受。”
“更别提小孩生病了没人来照顾。”
“很多人都管这个叫父母的苦衷，没错吧？”老人继续说辞，“不止是孩子，大人们也不爱听这种话。”
结合刚才在男孩口中听到的话语，许峥晨忽然懂得了，老人估计以孩子生病去医院要挟，喊孩子的父母回来看他。某种程度上算是为了实现男孩的心愿。
“啊！”男孩忽然惊吓地叫了出来。
轰隆隆隆……
连接着远处楼塔尖端的高空像是烧坏了零件的灯泡般，一直忽明忽暗地闪烁。强烈的放电让夜色亮如白昼，车内能间歇性听见两三声巨响。
“没事了没事了，小杰，有外公在。”
老人怀里的男孩捂着耳朵，似乎在害怕外面的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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