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老人咳嗽了两声，看着面前老态龙钟的老人，眼神有着些许怜悯。
从前师父青衣道人还在的时候，便曾告诫过九宫老人，拾海此人，心机深不可测，身为大师兄，一定要好好监督，不要让他沦落魔道。
可惜九宫终究还是没有完成师父的嘱托，如今这位昔日的小师弟变成如今的模样，九宫老人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自己也有责任。
当年因为师父的死，和江湖上关于九阴真经的流言，九宫老人带着小姑娘避世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没想到却让拾海有了可趁之机。
拾海在江湖上为非作歹这么多年，也多是因为自己这个大师兄的不负责任，那些无辜枉死的人，至少也要有一半都是自己的罪孽。
一念及此，九宫老人有些疲惫的垂下了眼眸，嘴唇张了又张，终究不曾说出一句话。
正当两个人对峙之际，谁也不曾发现，原本安安分分站在云青身边的黑衣少女，竟慢慢走到了拾海的身边。
对于这个如今可以算是自己唯一亲信的少女，拾海并没有一丝防备，因而也不会想到，那少女会藏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在袖中。
此刻的拾海愤怒又害怕的瞪着九宫老人，愤怒是因为方才争斗的失败，而害怕则是因为害怕这位师兄将自己置于死地。
正是由于对九宫老人的戒备，让拾海失去了本能的防范，当拾海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柄冰凉的匕首已经刺入了自己的后心。
直到后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拾海猛地回过头，正好对上黑衣少女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眸子。
这位昔日微风凛凛的天外圣主，根本不曾想过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他从来看不起的小角色身上。
而阿寻的眼中，则带了一抹释然和深深的快意，已经许久不曾笑过的少女，脸上挂起了一抹扭曲而奇异的笑容。
那笑容之中似乎带着满足，又似乎带着无奈，包含夹杂了太多的情绪，终究都汇聚成了苦涩。
或许是因为少女的力道太弱，中了这一刀的拾海只是愣了一瞬，便挥手甩出一道劲风将黑衣少女打飞在地。
百足之虫，终究死而不僵！
阿寻躺在地上，脸上犹自带着一丝满足和甜蜜的微笑，她知道那天外圣主也活不久了，自己那一刀用了全力扎在了老人的心脏上。
不知道试炼了多少回，用人体的穴位图、用小动物、用......被捆绑着的人。
阿寻逼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手染血腥，只为了这一日刺出的那一刀，保证不会出错的必杀的一刀，这便够了。
躺在冰凉的地上，黑衣少女甚至能感觉到身上体温慢慢的流失，耳边响起了那天外圣主无力的咒骂，阿寻却笑得越发开心。
自己让他愤怒了呢！
只有真正伤到了那个卑鄙者，才会引来那老人如此愤恨的怒骂，因而天外圣主越是出口成脏，阿寻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扩大。
直到......
那圣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在我身边做了这么久的一条狗，不过是为了报仇，可为了报仇，你竟连你亲妹妹也不放过，亲手将你妹妹呈给我当祭品。”
“我必然会死，可你们姐妹，也要为我陪葬！”
拾海如是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张狂的笑意，笑得最后撕心裂肺的咳嗽。
阿寻一点也不明白拾海的意思，不过不妨碍她猜测，地面冰凉，有寒气丝丝上涌，让少女能够一直保持着清醒。
虽然身上十分痛楚，却不及拾海方才一句话的打击来的大。
还没等阿寻想明白，少女的身子已经被慢慢扶着坐了起来，阿寻艰难的抬了抬眼皮，扶她起来的人是九宫老人，那个名震江湖的豪侠隐士。
单手搭在了少女的脉门上，拾海方才那一掌拼尽头了最后的力气，绝非未曾习武的普通人能够承受，饶是九宫老人反应够快，格开了拾海半掌。
那另外半掌的力道也是实打实的打在了阿寻的身上，经脉尽断，如今还有一口气简直算是奇迹。
一身黑衣的少女有些艰难的扯着九宫老人的衣襟，眼神里有着十分的迫切，“那个女孩儿，她姓什么？”
九宫老人眼神淡淡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女，眼神之中有着些许犹疑，似乎并不愿意再提，可对上一个垂死之人，拒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只是叹了口气道，“何必执着，一切都过去了。”
“请您......告诉我，您，一定知道......”
少女喘了一口气，一双手用力的揪住了九宫老人的衣襟，可哪怕是她此刻用尽了全力，也宛如一只脆弱的折翼的蝴蝶，轻轻的一推便会再次跌落尘埃。
九宫老人并没有推她。
看着少女有着执着的、试图寻求一个答案的眼神，九宫老人终究摇了摇头，轻声道，“她本该姓江，可那时她死了，如今重活一世，她愿意姓什么，便是什么。”
听到九宫老人的回答，阿寻微微怔了片刻，难怪初见时便觉得异常熟悉，本来两个人就应该是彼此熟悉的至亲，可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然一直不曾发现。
本以为自己已然孤身一人，却不曾想过还有一丝血脉至亲遗留人间。
阿寻终究忍不住微微笑了，可那笑意到底带着苦涩，自己为了报仇，深深的害了那小姑娘，自己还有资格......做一个姐姐吗？
想到九宫老人方才的话，阿寻又忍不住有几分释然，江家已经成为了过往，那血海深仇如今也已经成为了过往，那小小的孩子本不该背负这些沉重。
今后，她想要姓什么，便姓什么。
阿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女孩儿，若不是心中一直存着仇恨，自己一定会发现，那个小姑娘从未变过，还像小时候一般，一模一样的可爱和活泼。
只是自己已经太老了。
黑衣少女终究闭上了双眼，唇边微微勾起了一抹微笑，只是那淡淡的笑容之中，终究带了一丝遗憾。
没想到在临终之际，还能知道妹妹尚在人间，可惜临终之际，也没曾听到她再叫一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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