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前面这个家伙突然掀开斗篷，变成那些吃人的噬鬼把它吞进肚子里，阿布戴尔都能够理解。
“是，我是肉墙之母的信徒。”阿布戴尔答道。
他知道，能够来到这里的邪教徒都是参加过他们的传教的自己人，碰到人只需要硬夸就可以了。
那个人大笑起来。
“我能感受到你和许多人一样，对教团还不是绝对虔诚。反正都一样。”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他的脸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别担心，我的朋友。快了，很快了，你会懂的。先知会让你看见。”
入夜时分的繁星带着黯淡的睡意，不知为何比以往显得更近。
在夜空中，人们手中拿着一盏盏简易的灯笼围着火葬场。火光之下是砂石地板，地板下面是那个慢慢扩大的洞。
洞之外呢？自由。阿布戴尔几乎已经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洞的另一头肯定还有路。
在那条死气沉沉的灰色海岸线上，在本州市北部的海角，总得有个走私者的港口，或是有个码头让比尔吉沃特的渔船中途靠岸吧？阿布戴尔可以搭上一条船，在海的另一边重新开始，然后把追兵甩掉——
“别想了。”那个面孔破裂的人用威胁的口吻说。阿布戴尔抬头看去，十几双破碎的眼睛全都闪着光，正回头盯着他。“你想东西太吵了。安静。”
那人指着不远处的巨石。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讲经台，上面有一个消瘦的人影。
“我们的先知，肉墙之母地面的代理人到了。”
先知裹着斗篷和围巾，上面潦草地画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符号。他双脚赤裸，双手如同死后的僵直一般紧紧握拳，似乎是想抵御某种可怕的怪物。他的脸被一条紫色的头巾遮住了，而他的头……
阿布戴尔觉得就像是有根钻头钻进了他的脑袋——他看了先知的面孔可能还不到半秒钟，就看到他的额头里有东西……在动？不对劲，这是什么。先知的整个头骨都只是一层薄薄的……网……里面有恐怖的东西。
搏动，膨胀，蔓延，渴望进食，渴望杀戮和鲜血。
“我的孩子们，我的信徒们！”先知说话了，但他的声音根本不是声音。是直接投进了阿布戴尔的脑海中，是那道非光之光的延伸，光滑、剔透，不合常理。
阿布戴尔得离开这里，但他跑不了。邪教徒们挤挤挨挨，密不透风。而且不等他绕过这个大洞，就会被他们抓住，然后扔下去。
“今夜，是告解之夜。”
太迟了。先知已经看到了阿布戴尔。阿布戴尔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就在这几百人之中，先知的凝视贯穿了他，把他的身体钉在原地。阿布戴尔甚至无法挤出一声呻吟。
“啊，新来的信徒，我能感受到你的迷惘。”先知说，“那就由我来唤醒你吧。”
阿布戴尔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景象。
一个巨大的身影，高耸在先知身后，填满了整片夜空。许多建筑……或者说是某种类似建筑的东西，上下颠倒，张牙舞爪，沉在一片广袤、异样的海洋之下。上千只头上有着面具的生物成群结队地捕猎，它们体型巨大，甚至挡住了绝非烈日的光斑，在非然的海水中卷起洋流。
还有……一个名字……一个名字。
一个名字，在他大脑的沟回之间上蹿下跳，挂在他知觉的边缘，却始终无法抓住。
“信徒们。”先知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告诫你们，终焉必至。肉墙之母必定降临，洗刷这个世界，以及世上的一切悲苦。与之一并消失的，也包括你们每个人。”
阿布戴尔感觉到自己的心智正在撕裂。
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无数个念头突然出现，骤然消失，他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什么。触手，大楼一样大的触手。他看到无数怪物组成不可思议的巨浪将所有噬鬼吞没，不朽堡垒崩开可怕的裂缝，随后倾覆在怪物的海洋中。冰面破碎，万物喷涌翻腾。
他又看到先知，笼罩在某个庞然的身影下。它怎么会如此巨大，她怎么——
……她？肉墙之母？洞下面的那个无上存在？
世界的终结者？
“但我们都因各自的经历而改变，不是吗？我在贫民窟中看着父母死去，他们在疾病中油尽灯枯。但他们并没有离去。他们在我身上的印记让我成为了今天的我，而今天的我又造就了你们，因此你们也应该回报一下，对吗？”
脑海中被投影出来的那个身影越来越大。它不是真的，不，但阿布戴尔的头脑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任何救命稻草，抓住能固定住自己的东西，逃离先知令人窒息的重压。
“肉墙之母已经吞噬了很多，但她想要更多。”
邪教徒们纷纷高举双手，眨眼的星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了。阿布戴尔必须坚持住。过了这道沟就是自由，他努力畅想。
但所有词语都从他的脑海中被抽走了。
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只有先知。再无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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