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需要全神贯注，甚至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自觉。
李诗梦也是等的太长，迟迟看不见对方的下一步棋，这才皱着眉抬头想催上一催。
可没想到，抬头看到的，会让她放弃开口的打算。
不知何时，白澜站到了张三的身后，绷着一张脸，双眼紧盯着棋盘。
张三浑身僵硬，捏着一颗棋子，早已想好下到哪里，却迟迟不敢松开手。他怕，棋子落下的声音，会惊扰如今的平静。
白澜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睛一闭，抬脚离开。
他一走，张三若无其事下了子。
只是掩下的眼角，泄露他此刻不平静的心绪。
李诗梦敲敲棋台。
张三不耐烦抬眼：“下啊，敲棋台算什么。”
李诗梦不想和一个失落的人计较，“你看好，你下在哪了？”
张三皱着眉往下一看，顿时一怔。他这一子，之前的布局全部打乱，对自己无利，还送了一片地给对方。
臭手，臭地不能再臭！
两人下了几十手，摸了底，半斤对八两，相差不大。李诗梦明显看出这招的不对劲，出声提醒。
不过，她没安什么好心。
下错一子，对后面的下棋的计算可就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下棋，你来我往，看似自由，可在沉浸多年技术娴熟的老棋手面前，每一步，他都会算到，甚至会往后算上无数步。
每一步，都会有无数的应对之计。
显然，这一手，不管怎么算，那都是臭的。
张三哼了声，倔强地不肯认输，继续下完这一局。
李诗梦赢了，高兴了好一会。
输了棋的张三十分不甘心，他十分之一的棋艺都没拿出来，不算不算，重来。这只是练手的一局，看他后面来收拾她！
五六盘是没下到，下了三盘。
生疏渐渐褪去，张三的棋艺有了巨大的进步，不到中盘，就能把李诗梦杀的认输。
两人从棋台上回神，暮色苍茫，
夕阳的余晖落在房檐上，灰瓦红光，一群雀鸟振翅而飞。
他们竟是在棋台前坐了一整天。
李诗梦揉着肩膀，动动脖子，酸痛感渐渐消失。
张三跟个没事人似的，观看李诗梦这般作态，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精力早已耗尽，脑子晕乎乎的，李诗梦都懒得再计较。张三说起来是前辈，不便事事计较，让他嘲笑，又不少她一块肉。
“听说，你被请去小青山？”
张三加重了‘请’的读音。
李诗梦按着肩膀，“是啊，杜衡真君可好了，吃喝不说，还能随便走，小青山大青山，走了一圈。”
张三嘿嘿直笑：“杜衡这小子，面上功夫做地好，可惜啊……”
说着可惜又不说完，紧跟着换了个话头：“你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李诗梦诧异望他：“前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他现在不会动我的，否则，不是少了极为重要的一个器皿嘛！”
李诗梦转着眼珠，笑着说道，对把自己称为器皿毫不在意。
张三面色却难看下来，他也是一个器皿。不情不愿，成了一个器皿。
不，这具身体不是他的。他连器皿都称不上，他是灌进器皿中的污秽！
李诗梦不能感同身受，不好出言安慰，收拾着棋子，一边说道：“他没直说，我猜到了。他之前便是用阿爹的身体做器皿，失败了。如今找到我的头上。人妖两族背道而往，相通也是禁忌。在如此高压之下，出现一个半妖……”
她笑：“很不容易。”
这就是真相。
杜衡真君将她“请”到小青山，却不动她，是在给她一个提醒，一个警告，不要轻举妄动。他若想要杀她，易如反掌。如今不杀，是因为她还有用。
并且，让李诗梦不要轻举妄动，他手上可是捏着无数人的性命。
李诗梦还敢反抗吗？
暂时是不敢！
张三略显惊异：“你……难道不恶心、难受，想要杀了杜衡？”
棋子哗啦啦响着，玉石之间的碰撞声很是好听。
“想啊，做梦都想。我想要杀了他，报仇！不只是在嘴上叫着喊着，我是真想这样做。”
她睨住张三：“可我想，难道就能立即杀了他吗？我恶心难受，难道就能改变杜衡想把我变成一个器皿的事实吗？”
她摇头否定：“不会的。”
“前辈，我能做的，只是在被仇恨、无力、痛苦折磨之余，保持清醒。清醒认识到，我还没有实力，没有把想法实现的实力。这些折磨，痛苦吗？谁不痛苦？但是，这样一直沉溺于痛苦难受煎熬之中，不如享受其中。反正，我会报仇，我会一直往前走，我知道，终有一日，这些都将结束。”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杜衡不死，我就一日不会脱离这种痛苦，那么，就让痛苦还在的时候，好好珍惜自己的日子。”
“难过是一日，高兴也是一日。为何不开开心心地过，浪费大把时间在自身痛苦之上，只会越陷越深。”
意味深长说完，棋子也收拾好。两盒棋并排放置棋台，李诗梦起身离开。
张三静坐，直至月色幽暗。
路上遇到大娘，说是给她留了饭食，让她去后厨自己热热。
李诗梦笑着道谢，转身去了后厨。
透过半开的窗户，隐约的香气透了出来，李诗梦停住脚步，往里面一瞄。
矮桌上，一盘菜正冒着热气。
鬼荒红夜端坐一旁，眼睑垂下，似在小憩。昏黄的烛光柔和他的五官，眉眼放松，一手握书，美好地仿似一副美人图。
李诗梦看地顿住了。
直到鬼荒红夜轻笑起来，她红着脸轻咳一声，进了门。
鬼荒红夜收好书卷，温柔浅笑：“还没吃吧？”
递给她一双筷子，热菜推到面前，又给她盛了一碗热饭。
李诗梦捧着饭，觉得她在做梦。
她还什么都没做，热饭热菜就在眼前。
扒了一口饭，吞下喉间的紧绷感。
“红夜哥哥，你……吃了吗？”转来转去，问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鬼荒红夜笑道：“早吃了，放心吧，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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