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因果的最初,或者也是一切因果的最终。
蒸腾五气的华盖树下,靠坐着面如灿阳的人皇。
祂嘴里叼着一根墟灵草,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正懒洋洋地看。天下大事,肩系一身,古往今来,皆在眼中,他却如此的闲适!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叫他为难。
青年模样的敖舒意坐在旁边,以秋叶为蒲团,姿势严正得多,倒是也在看书。
看的是仓颉所写的《氏祚》。
先贤造字,先定百家之姓,列氏族起源,以志“人各有异”。
敖舒意生来能书道文,看着这些为普通生灵所造的十分低效的文字,却如观道般认真——祂是绝对意识不到要造这种文字的,因为以道传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众生贤愚好像生下来就有分野。祂的视界在天空大海,看不到泥上草木。
而人族起于微末,仓颉是“开蒙”而后才“启慧”,先有过蒙昧的时刻,有过不能述道的时光……其所创造的文字,基于自身的困苦而出发,是开民智的功业。
《氏祚》并不是什么高深的典籍,不过是总结一些姓氏源流,但具体成文,仍然相当繁杂。
道文一字能表达的意义,凡文要长篇大论地阐述,为了避免歧义,还要颇多注解,最后越来越“臃肿”——即便如此,误解也常常存在。
可这冗杂的一字一句叠起来,最后落在敖舒意的眼中……祂看到的竟然是历史的“厚重”,人间的“广博”。
涓滴意念汇成河,无尽埃尘垒作山。
仓颉描长河为“河”字,描不周为“山”字,将其所看到的、感悟到的一切,都描述给凡人看,并教凡人如何表达。
志于微末,是最根本的业功,有一日会结出丰硕的果。
敖舒意想,祂从仓颉身上学到的,是“往下看”。
秋后的午阳逃过叶隙,将地面涂抹得斑驳。敖舒意感到一个新的世界,在这样的一本凡文书籍里翻页。
祂正看到“姜”姓。
烈山人皇的视线也扫到这里。
然后就是那一句——
“舒意,做人皇的条件,现在是不太成熟的。要不然……你来做龙皇吧!”
这时候的敖舒意还不明白,担上此般的业,祂将偿还怎样的果。
但长河未来几十万年的名分,便确然的由此定下了。
华盖树下是命运之子最初的因果。在三万次的因果溯游后,姜无量又来到了这里。
仙帝随之而至。
这一回帝袍仙光璨然,【如意念】绕身而飞,一颗念头是一种乾坤,代表一种世界的光辉。又以极乐仙术在身周构建光暗的“和谐”,叫外力不能轻易地打破光暗平衡……如此种种,都是为了应对先于会面而发生的【光明藏】。
但姜无量并没有再动手。
姜望这样的对手一旦占据优势,绝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反而祂的伤势会被叠加来利用,战斗的结果越来越悬殊,终至无法挽回……三万次的因果溯游,都是湮灭在因果洪流里的泡沫。
站在同样的华盖树下,姜无量怅望另一片因果时空,跨越了几十万年的风景……那个秋日午后的预言。
祂的眉眼凝霜,祂的【无量寿】已冻结。
祂正在老去。
枯萎的不仅仅是祂,还有祂所怅望的一切。
祂眼中的华盖树,开始恍惚。华盖树下坐着看书的那尊身影,根本就已经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烈山自解,龙君伏玺,无量寿竭。
这点因缘,往前没有依托,往后没有归处。确实存在过,但不能再看见了。
“龙君那一天送了你礼物。”姜无量叹声。
姜望静伫于仙帝的眼眸中,明白战斗已经结束。
他已经赢得了所有关键因果节点的战斗,数万次地斩杀姜无量……现在只是一点怅念,游荡在古老的因缘中。
阿弥陀佛亦“怀执”,世间何人能“皆空”?
“祂送了我【九镇暇谈】。”姜望说。
那是帮他摆脱天道的其中一个关键,也是后来“镇河”的因缘,他永远不可能忘却。
“我说的不是这个。”姜无量轻轻地摇了摇头:“祂明明知晓悬空寺苦性的事情,知道大势至,知道观世音,更知道我……但是没有跟你讲。”
到今天姜望才能明白,为什么这也是礼物。
因为龙君一旦点出苦性之死的真相,涉及到苦觉的因缘,牵扯到“大势至”……姜望就要立即面对自己被接引的命运——那时候的他,想要抗拒观世音的果位,跳出阿弥陀佛所指划的命运,绝无可能成功。
那天龙君本来是准备讲的,祂完全可以揭露这件事情,让姜望成为观世音,让姜无量必须立即成佛——提前引起齐国内战,进而群雄东窥,搅得现世天翻地覆,减少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也许后来就不会被生生镇死……但祂没有这么做。
阿弥陀佛可以成为祂的战友,而祂竟沉默。
“很多时候我知道人们恨我的原因,但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爱我,只能归结于一种幸运——我有幸遇到一些很好的人。”姜望站定在仙帝的眼睛里:“龙君赠我的礼物,我会好好地珍惜。有生之年,慢慢还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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