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林燕也没想到熊海文在这里，却神色不变，落落大方地调侃道：“还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
熊海文反倒局促得像被老婆捉奸在场，支支吾吾地说道：“你都能来，凭什么我不能来？”
大有阿Q“和尚动得，我动不得？”的光棍气。
徐生洲则是垒起七星灶、招待十六方，当下把孔林燕让进自习室：“我还以为这间屋子只能养土鳖呢，没想到一下来了2只大海龟，真的是蓬荜生辉！两位，喝点什么？我这里只有矿泉水和热水。”
孔林燕打量了一眼屋子里的布置，发现只有一桌一椅一白板，根本不是闲聊的地方，没有过多客套：“时间那么晚了，又是男生宿舍，不便多加打扰，那我就长话短说。熊老师，我能跟徐老师单独聊聊吗？”
“……”
熊海文没想到孔林燕上来就是一记直球，打得他措手不及。
孔林燕显然已经掌握谈话的主动权：“怎么，熊老师准备来个三方会谈？那也要允许我和徐老师在会谈前进行充分有效的沟通吧？”
熊海文气得眉毛直跳，但控制住了自己的火气：“抱歉，我就不影响你们进行深入的沟通交流了！徐老师，请你多多考虑我的邀请。”说完走出自习室。但看得破、忍不过，出门之时还是忍不住腹诽道：
“学术妲己！”
孔林燕虚掩上门：“徐老师，估计之前熊老师已经跟你说过来龙去脉，我就不再啰嗦。长话短说，我也准备申报校级青年教师基金项目，想邀请你加入项目组。”
徐生洲倒是好奇地反问一句：“你打算报什么课题？”
这也不是秘密。何况是邀人入伙，自然要待人以诚。孔林燕答道：“我想做法伯Gorenstein猜想，即万有环满足庞加莱对偶。这是法伯猜想中至今还未解决的部分。”
能剩下的都是硬骨头。
徐生洲称赞道：“有魄力！”
孔林燕非常坦诚：“其实也有投机取巧的成份，因为在此之前，法伯已经验证了亏格不超过23的情形。接下来，在高亏格时有两方面的挑战，一方面要找到足够多的万有关系，另一方面要计算期望的Gorenstein维数，所以可以做的工作很多，而且可大可小，只看研究者的能力和运气。”
徐生洲点点头：“据我所知，现在学界的普遍看法是法伯Gorenstein猜想很可能不成立。证伪相对来说还是容易一些，没准能做出令人满意的结果。”
毕竟要证伪屋里没有蚊子，只要抓到一只就行。
而想要证实，就必须要把房间里的大小角落全都拉网搜查一遍。
孔林燕展颜轻笑：“那你有没有兴趣组团来刷这个怪？”
徐生洲微微有些迟疑。
如今他的战线有点拉得太长。解决霍奇猜想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其中空间遍历理论更属重中之重，是必须保证拿下的山头。跟衡平约定的1篇“四大”或顶刊，要保证5月底前录用，也得抓紧写吧？之前答应胡元科老爷子的那几篇统计物理论文，老人家忙前忙后帮那么大忙，也不能失信于人吧？还有博士学位论文，衡平的那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
徐生洲自己数完，都觉得头皮发麻。
孔林燕依旧神色平和：“如果不行的话，那也没关系。但能不能请你也不要加入熊老师的课题组，做到两不相帮？”
徐生洲被孔林燕的操作给整不会了。
本以为她会给自己来个美人计、苦肉计啥的，没想到她直接给熊海文来一招釜底抽薪。
孔林燕很飒地掠了掠额头上的头发：“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定位都很清晰，就是个普通、勤奋而又稍有数学天赋的凡人，或许会成为一名平庸的数学家，做点拾遗补缺、细枝末节的工作，但在没有苹果砸到头之前，根本不可能去独立解决某些大问题。而我也相信，我们学院的大多数老师也都是这个水准，只是某人稍高一些、某人稍低一些的区别。”
徐生洲道：“长远来看，每个数学研究者都是数学在时间长河里的载体。”
孔林燕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都是载体，但载体与载体之间是不同的，就像你和我们这些人之间的区别，你可以读大学的时候就发‘四大’，而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发不了几篇顶刊，只能拼尽全力发些二、三区论文，来应付学校的考核、满足评职称的需要。”
徐生洲心里说道：我们之间本无区别，差距只因系统大爷。
但这话是不能说的。
孔林燕接着说道：“我和熊老师是同一批进校的，意味我们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也在同一赛道上，从现在的校级青教项目开始，到今后的转为长聘、国基立项、晋升教授、人才帽子等等，就算我们不比，别人也会把我们放在一起评判。如果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竞争，大家各凭本事、各安天命，我就算输了也无话可说。可熊老师想拉你下场，就好比一场小学生的比赛，突然闯进一位职业选手，这显然有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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