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秦十六来到一座荒山的山脚下。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轻功朝山上赶去。
这山不同其他地方，上去、下来都要费些手脚，用出轻功却是必须之事。
放眼望去，这座山的山势崎岖不平，四面皆为陡峭石壁，等闲人看一眼便会胆战心惊。
更何况，这山上住着大小数十窝的老鹰，有些大家伙双翼展开可达两米，任何想上山的人都要掂量一下中途袭击的猛禽。
换而言之，这座山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来的。
然而，秦十六是例外。
此时，他双足一点，踩在凸起的岩石上借力跃起，又踩向下一块岩石，动作潇洒而轻松。
只见他手脚并用，眨眼间便爬到百米高的峭壁上。
至于山上的各种猛禽，从他十二岁踏入三流境界，并且干掉十几头老鹰之后，这些会飞的家伙便再也不敢拦他。
不仅如此，从他十二岁开始，下山买盐的活计便是他干，这座险山却是拦不住他。
约莫半盏茶时间，秦十六踩下最后一块岩石，翻身一跃，稳稳地踩在地上。
环视四周，万年不变的灰白色岩石是永恒基调，秦十六叹息道：“石岏（wán）山，我又回来了。”
荒山本无名，但后来有一个麻衣老剑客领着一个五岁小孩到此定居，于是荒山变成了石岏山。
可以说，石岏山便是秦十六的整个回忆。
哦，并不美好的回忆。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山顶，三间木屋一字排开，豁然映入眼帘。
老家伙一间，他一间，还有一间放杂物，屋舍安排当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这里是山顶，所以三间木屋的后面便是悬崖，一千多米的高度足够让任何非宗师的武者粉身碎骨。
木屋的前方有一个近三米的宽阔院子，里头没有一根杂草，很是干净，但这是有原因的，再顽强的杂草也无法抵挡剑二老人的恐怖剑气，唯有灭亡结局。
这些都是最熟悉的东西，秦十六哪怕闭着眼睛也不会弄错，所以他没有过多注意，两道视线只是落在院子里的那块磨剑石旁边。
那里蹲着一个麻衣老人，他正在专注地磨剑。
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按住剑身，上下轻轻一磨，剑身逐渐闪亮起来。
锵锵锵！
磨剑的声音传来，节奏舒缓而悦耳，听起来真的是一种享受。
老者磨剑的动作甚至有些温柔，捧着的是剑，也是最亲密的情人。
秦十六可以断定，以老家伙的境界，肯定能察觉他的到来，但老家伙仍然没有转身，因为他在磨剑。
剑比人重要，任何人，包括他秦十六，也包括老家伙自己。
事实上，秦十六也不知道那把剑的名字，朝夕相处十五年，仍然不知道。
而且，他相信老家伙不会将那把剑传下来，那把剑的荣耀会随着老家伙的死而被埋葬到棺材里。
不过，他也不需要那把剑，尽管知道老家伙的剑肯定是好剑，但他更偏爱自己那把墨黑色的无痕剑。
真正的剑客只爱自己的剑，就像真正的爱情只爱一人。
别人的东西虽好，并不一定适合自己。
时间很多，秦十六不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老家伙磨剑结束。
半盏茶过去，老家伙仍在磨剑；又半盏茶过去，老家伙还在磨剑；再半盏茶过去，老家伙终于把剑收回剑鞘，起身直视着他。
离别数载后重逢，但剑二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
他的态度很平静，就像看到一只普通的、飞过天空的小鸟，所以没什么大不了。
对视的那一刻，秦十六不禁瞳孔微缩。
这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啊！
他的面容十分苍老，脸上沟壑纵横，皱纹、褐色老人斑等东西爬满整张脸，尤其是那一头白发，连一丁点黑色都找不到。
按照宗师境的神奇，老家伙本不该如此苍老，练武能够延年益寿，哪怕一流武者也能强撑一口气，唯有死的那一刻才会白发丛生。
原因只有一个，心伤摧人老。
若仅仅如此，秦十六不会畏惧，但那一双明亮眼眸却与他的苍老外表完全不符，满是疯狂、桀骜、毁灭一切的欲望。
是的，完全是暴虐情绪，没有丝毫高人应有的飘逸宁静、怡然自得。
任何人看到这双眸子，只会有一个念头——这是疯子！
秦十六了解剑二，他知道老家伙的内心充满孤寂、愤怒和疯狂，但老家伙从来不会喝酒发泄，他只是磨剑。
明明充满痛苦，偏偏不去发泄，反而无情地压抑自己，最终将无尽的痛苦化入剑中，这便是老家伙的剑法。
剑法名，三绝剑！
“疯狂而冷静，真是可怕的人啊。”秦十六心中一紧，“老家伙，即使如此，我还是能杀死你。”
无论敌人多么可怕，他都对自己的剑有信心。
然后，剑二看到那一双充满朝气的眼睛中突然闪现出斗志，无畏的斗志。
直到这时，剑二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意。
“小子，你回来了？”
“是的。”
“再一次看到我，有何感想？”
秦十六想了想，说道：“老家伙，看到你没死，我真的很开心。”
这句话听起来很亲切，徒弟关心师傅的生死，这是人之常情，貌似没有毛病。
然而，剑二老人明白这小子的真正意思。
下一刻，他放声大笑道：“小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活到你报仇的那一刻，不会轻易老死。”
秦十六看到他活着很开心，这不是担心他的死活，而是担心他老死之后，那十六份血仇无法亲手讨回来。
债，要用命还，也要亲手去讨！
对于秦十六的杀意，剑二知道得清清楚楚，但他不在乎。
不仅如此，剑二甚至满意地点头，说道：“小子，你终于成为了一流武者，还算不错。”
“岁月催人老，你想报仇可要快点，我这把老骨头没有太多时间等你。”
“老家伙，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一定会在你老死之前杀了你。”
丢下一句话冰冷的话，秦十六转身朝自己那间房走去。
如此忤逆的话，若是放在其他门派，师傅早就雷霆大怒，但剑二却习以为常。
小子，老家伙，这便是他们的日常。
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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