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贺执遇好像被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全身连一点支撑的力气都没有，腿刚软下去，就沉进了浑浊的脏水中。
他被呛了口，旁边一名大叔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
“坚持住。”
贺执遇大口地呼吸着，恐惧感是从心底最深处攀爬上来的。
“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外面的人都在想办法救我们，想想你最亲的人。有时候生命就是这样，不光要为自己而活。”
贺执遇靠着旁边的扶手，他知道，一直都知道，有些恐惧是要靠自己去克服的。
大叔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那是这个车厢里面，唯一的一束光。
“你结婚了吗？”
贺执遇惨白着脸摇头，“不过我有喜欢的人。”
“表白了吗？”
贺执遇嗓音都带了些抖意，“她没答应我。”
“那就等出去以后，假如能够活着出去，你就重新跟她表白。”
贺执遇嘴角不由拂开，“那姑娘很固执，恐怕不会答应。”
“那又怎么样，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死都不怕了，还怕被拒绝吗？”
贺执遇陡然扬了下头，他眉目俊朗犀利，眼睛里面被一束微光给点燃，“对，不用怕。”
只要活着，后半辈子那么长，他可以慢慢磨。
一个妈妈带着个孩子，原本还能让他站在椅子上，可现在水位越来越高，她吃力地抱着他，完全撑不住了。
孩子好几次都呛了水，年轻妈妈四下呼喊着。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
但是这种时候，每个人的体力有限。
“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吧，搭一把手……”
“妈妈我怕。”
贺执遇走过去，将孩子拎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的肩膀上。
大叔用手电筒在车厢内扫了圈，“年轻人能帮忙的都帮一把，大家看看身边的人，谁要是撑不住了，搭把手也行。”
那个妈妈跟在贺执遇的身边，不停地说着谢谢。
孩子手里还拿着个玩具，“妈妈，我还能出去见到爸爸吗？”
年轻妈妈脸上全是绝望，一双眸子都是黯淡的。
贺执遇捏了捏他的手，“放心吧，叔叔一定带你出去。”
他还没看到宋相念点头，还没给她的备注名改成‘女朋友’呢。
宋相念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将包里面的现金全部掏出来。
“对不起，把你的车子弄脏了，这些钱给你。”
“你这姑娘，地铁站都淹了，你去那儿干什么？”
宋相念已经下了车，她全身都是泥渍，“因为那里面有一个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宋相念来到站台口的时候，外面围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家属。
“怎么样了？还是没有消息吗？这么久了，怎么办啊……”
“手机都失联了，会不会出事啊？”
“贺执遇——”
她这么喊着，自然是无济于事。
她就跟个另类一样，全身脏污，旁边的一名阿姨冲过人群，就想顺着台阶往下走。
“不许动！”现场有人将她拦住，“你想去送死吗？”
“我儿子还在里面呢，让我进去看看。”
“多一个人进去就多一分危险，不要再给别人增加麻烦了。”
宋相念蹲到边上，头发上也都是泥渍，她掩着面容，低声地啜泣。
宋相念从包里面颤抖地摸出手机，一个个电话打过去，还是无人接听。
屏幕上都是水，她刚抹干净，又被雨水给淋湿了。
宋相念钻到了一人的伞底下去，她不停给贺执遇发消息。
“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贺执遇，只要你没事，我就答应你好不好？”
“我们在一起，好好地在一起。”
宋相念手指发抖，直到最后，自己也关了机。
“快看，有人上来了！”
又一批被困的人正在出来，楼梯被淹了不少，救援人员将人都拉到上面。
宋相念跟着人群往前，急切地找着贺执遇的身影。
他即便狼狈，应该也是最瞩目的，可是宋相念并未发现他。
一帮人涌上来，跟焦急等候的亲人团聚，宋相念怔在原地，所有人都上来了，就是不见贺执遇。
她带着颤音，问了被救上来的一人，“你有见过一个男人吗？大约这么高，很年轻……”
“都上来了，你自己找吧。”
她就是找不到啊。
失而复得的，正处于喜极而泣中，宋相念站到旁边去，她蹲下身后抱着膝盖。
雨声掩盖住了她的哭声，贺执遇最后上来的时候，都已经从她面前经过了。
也不知哪来的脏姑娘，雨水冲刷了她身上的沙子和泥，她脚边一圈黄黄的，边上诸人都自动远离她。
贺执遇也想离得远远的，只是一看这衣服怎么有些熟悉？
他回到她面前，摸了下宋相念的头。
地铁里的妈妈抱着孩子追上贺执遇，“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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