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又遇见一个未曾谋面的护士，说要测量体温。王柠简单说明了一下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那护士便摆摆手笑道：“你边走边夹着就行。”
王柠也就只能边夹着体温计边走，手不敢甩开，动作很别扭，自然也是走不快。更何况在单调的走廊里走来走去，也确实没趣。谁知又见着了那个凶巴巴的护士：“你到底有没有好好走啊？哪有你这么走路的！手怎么了？甩不开吗？”
“在量体温。”王柠无力地回答着。
“拿出来！谁叫你量体温的！”凶巴巴的护士话里满是责怪的意味，就好像王柠刚刚的所作所为已经扣光了她的薪水似的。
王柠知道自己吵不过这样的人，只能自认倒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生怕又被那个护士给训，不敢怠慢。离规定的时间还差一分钟的时候，王柠直接就盯着墙上钟的秒针，准备好了一到点就按铃。凶巴巴的护士突然又进来了，看了眼时间就愤怒不已：“我刚才怎么跟你讲的？你不是听明白了吗？”
“先走五分钟，再休息五分钟，然后抽血。”王柠皱了皱眉头，非常肯定地复述了一遍凶巴巴的护士说过的话。
她一听，见眼前的小女孩一脸不知错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谁这么告诉你的啊！走了五分钟之后就要抽一次血的，抽完休息五分钟再抽一次血，这是要对比的！你懂不懂啊？你现在再去给我走五分钟然后叫我抽血，听明白了吗？”
王柠不吭声，出了病房重新走那单调乏味的五分钟。那护士也是快步走出了病房，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嗨，这小女孩脾气还真大！”
等着抽血工作终于完成，王柠坐在床上，病房里外的人都互相能够看得一清二楚。她闷闷地低着头，盯着自己肥大的病服裤，不想让自己的视线与其他人在空中交汇。她不是不能理解那个护士的所作所为，也许太过忙碌和繁重的工作，让那个护士忘记自己说错了话，而误以为是病人的听力和记忆力不好，只是自己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在上一次住院的时候，走廊对面的病房入住了一位老人家，不认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却硬是把王樱认错成了自己的女儿，总想来到王柠的病房里和王樱说话。王樱的脾气很好，没有尴尬地去争辩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顺其自然，每一次都把那位老人家耐心地哄回病房。神经内科的护士和医生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类病人，这里也许和疯人院并没有什么两样，住院和出院的病人那么多，他们不可能记得每一个病人的病情，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哪怕一丁点的小事也很容易把王柠认为是头脑不清醒的人。再换个角度来看，这里的病人最年轻的也都是些中年人，大部分还是以老人居多，又变得很像个老人院，护士们需要照顾很多神志不清又很固执的老人家。偶尔见到像王柠这样20岁的年轻人，就直接当作不懂事的小孩子来看待，跟固执的老人家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站在王柠自身的角度就感觉很不被人尊重。脾气好点的护士就会劝病人好好养病，什么都要忍一忍，脾气不好的就会像刚刚凶巴巴的护士一样，只要病人有病在身，住在这神经内科的住院部里就什么都得听话。一个人生病最痛苦的也许不是生病，而是被作为最底层、最没有人权的人来对待。要是哪位病人受不了了，想出院，说不定还会听到幸灾乐祸的一句：谁叫你生病？
早上七点，有专门的人推着车送来了病人们的早餐，还有没自己起来的病人也都会被护士一一叫醒，跟军训给人的感觉真是如出一辙。王柠也拿到了医院办好的饭卡，提前一天预定好第二天想吃的东西，并刷卡付费，每天到了规定时间就会有专人送到病房内。因为是刚刚住院第二天，没有提前预定，于是王柠拿出了前一天母亲念叨了好几个小时的面包来吃。刚吃完，护士送来了结算单据，这是住院的每一天对前一天的结算。王柠疑惑着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会有收费单据，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禁咋舌：什么床位费，二级护士护理费。昨天郑医生那一通询问——对某些位置的敲敲打打以及让王柠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都被写成了几个看起来非常专业的名词，每一项都是二三十块钱的收费，加起来第一天消费总计二百多元，这大概就是住院第一天的最低消费了。
不久后，母亲和郑医生一同走进了病房。郑医生让两人签了一些风险须知类的东西后就离开了病房，母亲则买了双份的早餐，摆到王柠的床头柜，完全不记得昨天有买面包。又或者是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坚信自己的女儿会在三更半夜肚子饿，起来把面包吃掉。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总之王柠现在是已经吃不下了，只好放在一旁。
就在母亲开始准备惯例的游说，推销自己新买的早餐有多好吃的时候，郑医生走进来，说是可以做腰穿了。王柠第一次做这样的小手术不仅不紧张，反而感到解脱。
王柠躺在病床上，直接连床带人一起被推出了病房，推到了同一层楼的另外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关上大门，将母亲隔在了外面。郑医生竟也是第一次给病人做腰椎穿刺，很不放心地找了一个被他称作“师兄”的人过来帮忙看着。
王柠按着医生的要求侧身躺在床上，面朝里背朝外，像个虾米一样尽量地蜷缩起来，冰凉的双手抱住膝盖。
从医生开始在背后摸索位置，她攥着被子的手心就直冒冷汗。麻醉针的针头插入时，虽然有过医生的提醒，王柠还是特别大幅度地弹了一下，把郑医生给吓了一跳。倒也不是疼痛得难以忍受，只是这从后面来的一针很是让人瘆得慌。
站在一旁被称作“师兄”的人看到顺利进入取液的环节，就不耐烦地走了，对他来说这种小手术根本不足挂齿，神经内科的住院部每天都有无数的病人做腰穿，就像每天都要吃饭喝水一样平常。郑医生很不放心地对着师兄的后背又问了些问题，王柠还听到了诸如“多取几管没关系的，备着用，用不完大不了扔掉”之类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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