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幼薇：“你脑子比我聪明，从小读书就比我强，可自从我读初中，爷爷重病过后，你就再也不肯好好读书了。你的武功也练的比我快，去打猎也是次次必中，哪样从小都比我强啊！你还是男娃子，我真的不懂，也不明白，凭什么好东西样样都要让给我？！”
“书让我去读，新衣服也让我穿，连吃肉都是我吃大块的瘦肉，你却吃肥肉，婆婆偏心，我做孙女的，不好说什么，也不敢说，可你就不能吱个声？乐呵呵的把块肥肉当宝？现在让你出去参军，你又不肯去，你说啊，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色冰冷而苍凉，傻大个幽幽抬起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默默说道：“你不知道，奶奶身子骨不好，我出去，你就不能在汉城安心读书。”
鱼幼薇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将烟杆丢了过去，道：“你就不知道替你自己想一次？！就非得让我亏欠你一辈子？这东西给你，我再也不想要了。”
傻大个旺财将烟杆捧在怀里，继续蹲着，不敢去看鱼幼薇那张几乎狰狞的俏丽脸庞，许久缓缓道：“你不欠我什么，谁都可以欠我，你不行。若是没我，你一定可以和爸妈走的，爷爷说过，爸妈都很宝贝你的……”
“鱼幼薇，爷爷已经走了，要是我不在家护着奶奶，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怎能安心读书？何况我乐意，就算啃树皮都香。”
鱼幼薇咬着嘴唇，一双狐狸眼紧紧的闭着。
“鱼幼薇，谁说你没我聪明，爷爷在我们没出生前，就说过你将来是凤凰命，肯定会比我有出息，村里人都觉得他老人家生前每天不务正业喝的大醉酩酊的，也不干活，抱着本书，拿着个罗盘，抽着烟到处晃悠。
“可我知道他其实活的比谁都清醒，你那个时候还小，有些事情不知道，也看不明白，所以你千万别怨恨他老人家从小就严格要求你，要你练武，读书，可他是真的宝贝你，惦念着你啊。”
傻大个旺财说道，脸上带着笑意，哪有一丝一毫的憨样，可这种神情，小村子里的人永永远远也看不到。
村里人都觉得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不许鱼家被外人说三道四，一点玩笑都开不得，不肯让人占一丝便宜的鱼幼薇是个娇气的狠女娃子。但却不知道这个只会憨笑的傻大个，其实要更狠些，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二十年如一日的扮演着傻子的角色，需要多大的心力？
在鱼幼薇的脑海里，她爷爷是个喜欢边喝酒边看书，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但就是这样一个糟老头子却总是能抓住自己每一次偷懒，开小差的机会。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把酒一喝，书籍一扔，不管不顾的唱起京剧来，她以前听不明白，等可以听明白的时候了，却也没机会听了。
傻大个凝视着手中的烟杆，呢喃道：“爷爷他不让我说，奶奶也不让说，但我觉得该让你知道，你在县城读高三那年，爷爷生了最后一场重病，他为了不打扰你学习，一直都不让我们和你联系，他最后那段时间是躺在床上熬过去的，可你人聪明，还是瞒不住你，影响了你的英语考试。
“但爷爷他还是挨过去了，一直挨到你高考结束之后，他才敢死啊，那几个月爷爷有多痛？那时候他已经几乎失去意识了，翻个身都如坐针毡，连水都喝不下去了，知道为什么要熬过高考吗，因为爷爷说这样的话，你高考之后就会涅盘重生，摆脱命运枷锁。”
“而高考之前死的话他下辈子自己会文运亨通，但是对你和子孙不利啊，所以他硬是挨过了高考，最后他葬的地方也是他自己选的，我跟着他老人家走遍了大山，穿过了草地，最后才选到那块凹槽，幼薇，你没学过风水，你不懂，那根本就是九死绝煞之局，九死一生，这唯一的生路在你那啊，对你有福的，这都是爷爷生前早就安排好了的。”
“我记得爷爷站在那里，喝了口酒握着我的手说，‘旺财啊，你说幼薇这丫头会不会怨我地方选远了，她虽然练武还算勤快，但身子骨柔弱，姑娘家家的撞上清明这种断魂时节，不宜远行’。”
鱼幼薇，鱼旺财，取名上分明是两个极端。
可山野村人哪知道鱼家老人对幼薇两个字寄予的意义。
鱼幼薇蹲着，把头埋进膝盖，让人看不清表情。
傻大个鱼旺财把烟枪轻轻放到鱼幼薇身边，起身，看到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唐昌蒲，咧开嘴笑了笑，然后才走进屋子。
唐昌蒲望着那个地上微微颤抖的背影，眼神迷离。
然后他听到了鱼幼薇幽幽唱起一段京腔，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和颤抖：“满腹骄矜顿雪消。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我正不足他正少，他为饥寒我为娇。分我一只珊瑚宝，安他半世凤凰巢……”
这声音或许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在梦境里听过也熟悉过京剧，知道这是京剧唱腔，唐昌蒲不是没见过登峰造极的京剧唱腔，但都少了点东西，更当不得“绝唱”二字。
鱼幼薇拿起烟杆起身，再转身，看到唐昌蒲就默默地站在她的背后，鱼幼薇再也忍不住了，泪洒兰江，她用力紧紧地抱着唐昌蒲。
唐昌蒲没有说话，只是用手一下又一下的轻抚着怀里的这个女孩。他知道她的心思，从小到大他就是个习惯被视作聪明绝顶的男孩子。
随后，鱼幼薇默默地走向一处地方。
唐昌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可能他只是想看看那个老人家的坟墓是不是有他说的那么远而已。
———
第二天，鱼旺财背着大包裹，里面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都是婆婆和妹妹准备的，他只是憨憨的笑着，似乎也不嫌多。
里面有腌肉有大棉裤也有鱼幼薇连夜缝制的乌拉鞋，更有被偷偷藏起的那包钱，里面是2500块。
一直送到村头，婆婆没有多说话，也没有难过，只是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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