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半刻，只听的到茶杯滤茶的声响，偶尔夹杂上一两声不知是谁在吞咽口水的动静。
“夫人。”
有人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附在章夫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章夫人便把手里的茶盏放下了。
“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怎么这么不当心？”
“夫人别动怒。”说话的是个婆子，听着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府上的哪个姨娘惹了事儿让章夫人不高兴了：“那位的性子夫人您还不知道吗，定然又是亲力亲为的操持六少爷的事情了，这才伤了身子，夫人您也是亲自去劝过多少回了，可是那位哪次不是当着夫人的面儿应了，转头看到六少爷就把夫人您的教导给抛诸脑后去了。”
章夫人叹气，带着些许的无奈：“珍姨娘本就体弱，又因为当年生产伤了身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日头……”
“那小户又闹出什么什么幺蛾子来了，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娘亲你还管她做什么，死了正好！”
“胡说！这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能说的话吗，静月，彩霞，你们还不扶着小姐回去！”
章夫人这回是真的动了气，怒斥章玉容的语气都比方才真切了几分，不过也就只这么一句便转了话：“罢了罢了，王妈妈，你快吩咐人准备些去暑气的药膳来，我这就过去瞧瞧。”
“是，老奴这就去准备，夫人您也别太着急，可得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一主一奴踏着小步往外走，屋里的众人也都依着规矩散了。
章玉容原是不情愿回去的，可是见着章夫人是真的动了火，也不敢再闹下去，便只好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赵佳宁还跪在地上，听见大家的动静后只是把身子转了个方向，头却是不敢抬起来，伏在地上只看的那一双双小脚在走动。
“婧琳。”章夫人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你也跟我一起过去瞧瞧吧，毕竟……是你的亲娘。”
“是，母亲。”
章婧琳回答的轻描淡写，赵佳宁的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珍姨娘竟然是章婧琳的生母？！
章婧琳起身向外走，芸莲早已经站起来正准备扶她，却被章婧琳抬手阻止，眼睛盯着那略微晃动的门帘子，淡淡的道：“刚才你跪的急，膝盖怕是不舒坦，华裳扶我吧。”
被点了名的赵佳宁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元香就用脚尖踢了她，她这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扶着章婧琳的胳膊出了门。
元香自是紧紧跟着她们，芸莲反倒落在了最后。
穿过一个回廊又过了一个小花园才到了珍姨娘的住处，是个不太大的小院儿。
一个正卧，左右两个厢房，别说是小厨房了，就连个正经会客的屋子都没有，院子里有件料子扔在地上，上头还有半只蝴蝶没绣好，绝佳的绣工娇艳的颜色在灰扑扑的地上极为显眼。
章婧琳跟在章夫人身后进去，眼睛低垂，脸上也没个表情，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一路上她都是这么一副样子，似乎过去看的就只是一个姨娘而已。
打进了院儿门王妈妈就走到了最前头，房门口站着两个丫鬟，见着这架势早就已经哆嗦着跪在了地上。
王妈妈也不客气，直接训斥：“你们两个不进去伺候姨娘，都跪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盘算着等夫人来了想要演个苦肉戏？”
“夫人恕罪，是姨娘见着今天的日头好，非要出来晒晒太阳，奴婢们也劝过了，可怎么都劝不住啊。”
“是啊是啊，夫人，是珍姨娘执意要出去晒太阳的，奴婢们拦不住，求夫人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
两个丫鬟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嘴里的话不停，说的却都是些推诿的话。
章婧琳眼皮子抬了一下，随即又落了下去，似乎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的模样，可赵佳宁分明瞧见方才她的那一眼带着一丝狠厉，虽然只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王妈妈退了回来，等着章夫人发话。
“婧琳，你瞧着这两个该怎么处置？”章夫人开了口，却是向章婧琳征问。
章婧琳低眉轻语：“母亲是家里的主母，家中事务一应大小俱都要遵从母亲的吩咐。”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你和珍姨娘是例外，当年老夫人是亲口发了话的，府中其他的大小事务由我，你和珍姨娘的事情不论大小都要由老夫人亲自打理，如今情况又不同以往，虽说是跟珍姨娘有关，可说到底也只是两个丫鬟……”
章婧琳行了全福礼：“任凭母亲做主。”
赵佳宁等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章夫人不言语都不敢起身。
原来章夫人管理的一多半的家务里，只不包含章婧琳和她的亲娘，看来这个珍姨娘很得章老夫人的心啊。
章夫人盯着章婧琳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让她起身，又转头吩咐：“王妈妈，这里你来处理吧，我先进去瞧瞧珍姨娘。”
“夫人放心。”
章夫人又说：“咱们章府在泉州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容不得下人坏了规矩，不管是何身份，主子就是主子，即使是主子犯了错，也得是做奴才的替主子受着。”
“是，夫人，老奴都记下了。”
王妈妈说完便叫了人过来，两个丫鬟见状吓得不成样子，求饶声不绝于耳，还有一个想要抱住章婧琳的脚踝，被眼尖的芸莲抬脚踹了个正着。
那丫鬟在地上翻了一个圈又爬起来跪着挪到章婧琳脚边，哭喊求饶：“五小姐救救奴婢，奴婢没照顾好姨娘，奴婢该死，求五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求五小姐救救奴婢！”
头磕在地上没几下就见了红，章婧琳弯腰捏住她的下巴，手里拿着帕子轻轻擦拭她额头上的伤口。
“哭什么，你们好命啊，能让王妈妈亲自给安排。”
那丫鬟像是想起什么，抓着章婧琳的手就说：“五小姐，五小姐，奴婢有话要说，只要五小姐肯救奴婢，奴婢知道……”
王妈妈走过来一脚就把这丫鬟踹翻在地上，发狠叫了几个小厮拿东西给堵了嘴，又用麻绳给困了手脚。
“贱婢没有规矩，惊扰了五小姐，老奴这就把人给发卖出去，绝不再让这样的贱婢污了珍姨娘和五小姐的眼。”
“有劳王妈妈了。”
看着王妈妈带人离开的背影，章婧琳甩着帕子轻擦手指轻喃：“去吧，定然会是个顶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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