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欢其实并不准备见孟芸。
可蒋琛已经以辩护律师的身份替她提起了诉讼，孟芸那边势必会收到传票。
当时答应吴霆钧，不会去找他母亲的麻烦，可宋清欢在这事儿上可以说是毫无信用可言，还是将了他一军，想来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思考了好几天，宋清欢还是联系了孟芸。
她只是想知道，当年孟芸失手把宋婉然推下去之后，是以什么心情，活到如今的。
为什么，那么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他们眼里，却如草芥。
宋清欢和孟芸约在了一家咖啡店。
毕修筠提前打过招呼，派人清了场。
狭小温馨的店内，只有她和坐在对面的中年女人。
孟芸这些年身体不好，之前一场大病伤了腿，这些年都是坐在轮椅上靠人照顾着。可整个人还是风韵尚存，能从举止和言谈里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美人胚子一个。
宋清欢摘掉墨镜，随手放在了桌上。
她打量着面前的中年女人，像是在等她开口。
孟芸动了动轮椅，抬起有些皱纹的手，淡淡的喝了一口茶。
“宋小姐还真是雷厉风行，昨日传票刚刚送到我手上，今日就约我见面了。”
宋清欢微微一笑。
她盯着她毫无歉疚的脸，只觉得心脏都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为什么有些人，活生生的当了刽子手，却一点都不慌乱，甚至毫无愧疚感可言？
孟芸转头，扫了扫停在路边的那辆黑色迈巴赫，唇线扬了起来。
“宋小姐，你可没有你姑姑有骨气。”
宋清欢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没侧头去看毕修筠停在外面的车，屈起食指点了点桌面，“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宋清欢不想和她去探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只想问清楚当年的事。
“孟女士，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孟芸抬眸看了她一眼。
宋清欢和宋婉然并不相似。
按理来说，姑侄身上留着略微相似的血，身上多多少少会有彼此的影子，宋清欢从小又跟着宋婉然长大，自然会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她。
可是，对面这个年轻女人身上，没有宋婉然一丁点的影子。
倒有些像别人。
宋婉然温婉，性子软，对谁都是一副恭顺的模样，可宋清欢不是，这女人像是被一双大手扔在温室里养出来不合时宜的刺猬，干净利落，做事又狠绝。
孟芸整个人靠在轮椅上，语气轻飘飘，“为什么？”
她轻声一笑，有些气若游丝。
“宋小姐被毕总这么养着，难道不知道在娱乐圈，感情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宋清欢瞬时感觉寒从脚起。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坦荡的说出这样的话。
她扯了扯嗓子，放在腿上的拳头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如果不是她失手把姑姑推了下去，事情会完全不一样。
姑姑不用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她还能站在荧幕前，甚至能够拥有最普通的人生。
可是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毁了宋婉然的一辈子，也毁了她的一辈子。
孟芸不置可否。
“确实是一条人命。可是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那一刻，咖啡店的空调像是透过她身上的外套，钻进了皮肤里。
四肢百骸，血液凝结，宋清欢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上来。
“你们一家都是禽兽！”
宋清欢猛地站起身，啪的一下双手拍桌，双目通红，肩膀微微颤着，死死地咬着下唇。
眼眶里没有泪，反而干涩的要命。
她不能为这样的人哭。
孟芸只是微微一笑。
“宋小姐，如果你生在我这样的家庭，嫁了一个那样的丈夫，你就会明白，于我们而言，除了金钱和地位，没有其他东西是重要的。”
不是这样的。
纵然孟芸生在一个勾心斗角的家庭里，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堕落，不做人的资格。
你的选择，永远在你自己手上。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自首？可宋婉然那么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还不足挂齿，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我都不会想起她。”
宋清欢感觉整个人都跌进了一个巨大的真空缝隙里。
伸手不见五指。
她被黑暗包裹。
她盯着她，咬牙道，“午夜梦回，你就不怕，我姑姑，来找你吗。”
孟芸握着轮椅的手有些抖。
“怕。”
宋清欢一愣。
“可这恐惧，比不上我失去如今一切的恐惧。”
那一刻，宋清欢突然笑出了声。
你能指望一个恶人说，我真的想做一个好人吗。
不行的。
孟芸，吴昊，吴霆钧，这些人，骨子里就是残暴的，邪恶的。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视真相为垃圾，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她整个人重新跌回椅子上，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淡淡道，“那恭喜孟女士，很快，你就会失去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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