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颀长的黑衫帝王垂剑而立,望了望天,浓墨天幕渐渐褪色,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
而后回头冲元无忧道:“走。”
忽地,城里传来更妇的铜锣声响,鸡鸣五更。
继而听见芦苇荡里有窸窣声响,元无忧倒不着急走,但还是拿起拐棍,眼睁睁看他走来。
男子步步紧逼剑凝霜意,倒像是来索命的。
“恐怕还走不了。”
她看似从容,右手却警惕的绷着,宇文怀璧怕是奔着拐来的。
她话音未落,直听见一声呵斥:
“放肆!竟敢挟持主上,你这男人谋害妻主,是想当寡夫吧?”
先声夺人之后,远处从破晓方向走个青衫劲装的男子,提个白灯笼。来的居然是朝中少保太祝,正是她本该成为人彘的宿敌。
“你没成人彘啊?”
脱口就是一句欠揍的话。
当活生生的宿敌出现在眼前,元无忧头皮一阵发麻…终于理解了这俩暴君,见她诈尸的心情了。
男人全须全尾,腰塌臀翘,穿着敞怀的苍绿对襟衫,露一片凝脂胸肌,头顶颈上戴满了蛇形银饰。
他大大方方的供她打量,五官偏柔的脸上,总是一副勾魂夺魄、似笑非笑的阴狠蔑视。
他还活着,她却面如死灰。
厍有余对她的反应挺得意,
“他是你义父,亦是我师父,他素来与我一条心,我怎舍得杀他?”
无视小傻子的一脸颓败,厍有余瞥见沧瀛手里的灯,眉峰一蹙,
“师父怎么拿个奠字的白灯笼?多晦气!”
沧瀛道:“城里的公输老匹妇,将城墙挂满了白灯笼,还把棺材抬到了城门楼上,宁死不割城,作势明早战死、便直接躺棺材里。”
明明这是她的疆土,沧瀛是她的部下,可他一见面就怨她不死,俨然她是唯一的外人。
听他们提白灯笼,元无忧这才发现,芦苇尽头的城门上,亮着微弱的白光。
她猛然想起!昨天她拄棍回来时,撞见了扛着攻城器械的羌兵,借着他们没拿瞎子当回事,她探听了不少机密。
原来厍有余为能登基,不惜养贼造反,借势除敌对、立功绩一石二鸟,又能把残害重臣的骂名推给叛军。而边境国门的黑水城主,便是此役的首当其冲。
元无忧想通风报信,才自投罗网。原来城内早有消息,那位顽固不化的老城主,居然做好了殉城的准备?
想起即将要兵临城下,城破国危,元无忧只恨自己一梦三年,让江山被假太女揉的烂碎!
肩披墨狐皮的姑娘,全凭木棍撑着摇晃的高挑身形。
瞧见宿敌脸上泪光摇曳,冼沧瀛笑容邪狞,
“小东西,这就受不住了?省省你的菩萨心肠!一只懦弱的羔羊,怎配坐在可汗尊椅上?我要暴君一家绝后,要摆一桌山河同悲,明日老登殉城只是前菜。”
该说不说,这个岭南孤儿还真不忘初心,寄身灭族仇人之家,隐忍多年,还想着祸国殃民。
元无忧压下心头的沉闷酸涩,抬眼冲那主仆二人露出讽笑,
“厍有余你也是蠢货,豢养一群趋利避害的乱臣贼子,底下各怀鬼胎假公济私,你当这个傀儡皇帝焉能坐稳?早晚步我后尘。”
这番话不算隐晦,沧瀛听罢心头一惊,为掩饰心虚,他忙道:
“主上,有身子的杀不得,嘴碎的可需杀了?”
在场仨人不约而同,看向了黑衫男帝的小腹。
宇文怀璧:……你们礼貌吗?
元无忧左手垂着,右手紧紧握着拐棍,桃楸木总归是有重量的,她不消片刻便觉手酸。
就在此时,有身子的帝王衣摆流光迈步过来,仅差两三步才开口:“拿来。”
那低沉冷厉的嗓音,如同利刃出鞘,与锐利的凤目和长剑是一道寒气逼人。
破案了,他就是奔着拐棍来的。
元无忧手心出了一层热汗,握的木棍生滑,她盯着他一截细腰和平滑小腹,面露痛心。
“抢瞎子的拐棍,你还有人性吗?我们娘俩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看上你!”
她语气悲恸,尤其最后那句夹带哭腔,加上坚毅而凄然的眼神,那副委屈简直比珍珠还真。
宇文怀璧动作僵了一瞬,但仍然莽足了劲。
见他执剑砍来,她单手行动不便,只拿木棍在面前一挡。
他一剑劈下,她正好把木棍抛起!
——白光一现,那根一人高的拐棍,从扭曲的拐柄往下断裂,分成长短的两段摔在地上。
一旁的红裙娇娘直捂眼睛:“剑耍的挺好,下次别耍了…砍完她就不能砍我了啊……”
表面清冷的男人,往往藏着一身暴躁啊!
并不理会旁人的干扰。高大的黑衫男子屈膝捡起了一段楸木,把细剑别在腰后,长睫覆眸仔细端详。
可惜里头只是结实的乌黑木料,上了年岁,居然呈现出乌金质感。
宇文怀璧失望的扔了那截木头,一扬下颌,玉颈高抬,斜睨她一眼,“算你狡诈,找不到赤霄剑,寡人便不能当场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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