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5日，正月初九，宜结婚、会亲友、搬家。
老黄历中可没有宜离婚的选项，这已经是张家请人算出来最合适的日子。
一大早，张家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特意抬了一顶红色软轿去梁家接张玲玲。
离婚宴席设在张家到梁家中间繁华路段的一家国营大饭店。
像这种大范围宴请，张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票，只能是特事特办协商。
离婚宴设在饭店而不是张家，就是为了大家看热闹方便。
“张家有女，嫁于梁家为妻，因生女孩，被逼跳楼。张梁姻亲缘尽如此！以后只有张家女再无梁家妇！”
一路敲一路喊，惹得路人纷纷围观，不少好事者直接跟着张家队伍往梁家走。
江肆月坐在饭店二楼临窗处，将街上的热闹收尽眼底。
这是黄玉特意给她安排的位置。
宋青跟着江肆月一起到南城来，看热闹看得直咂舌。小声对江肆月道：“这城里人跟我们农村就是不一样。”
在农村几乎没有离婚的，实在过不下去的那种，也是偷偷摸摸离婚，夹着尾巴做人。
大家也会对离婚的人指指点点。
别说离婚，就是她，现在无名无分的留在大院不敢回家就是怕回去了人家说三道四。
没想到城里人对离婚这事这么开放，竟然还有离婚。
江肆月摇头，“城里也没这么开放。张玲玲这事是意外。”
张家肯这么豁出面子，更多是政治和商业双重原因。
宋青也认识张玲玲，因为张玲玲把宋青也弄到造纸厂去上班，暂时是临时工，一个月二十五块钱，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就给宋青转正。
宋青十分开心，虽然都说城里工人的基本工资在三十块以上。
但农村可不是。农村还是集体所有制，要在生产队赚工分。
一天最多挣一个整工分也就是十分。
但十分不是随便都能拿到，要壮劳力干的活经过高验收标准才给十分。
妇女干再好也拿不到十分，一般也就七八分。
一整个工，也就是十分大约是六到八毛钱。
也就是说一个壮劳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天天满勤满分也就二百五六十块钱。
可庄稼地里哪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活？也就是双抢农忙的时候工分多一些，像冬天都没什么活干，基本上近百天都赚不到多少工。
就算一直是临时工，一个月二十五块，一年就是三百块，比她哥赚的还多。
所以张玲玲离婚，宋青也跟着来“随份子”了。
“你说，梁家人会配合吗？”宋青问江肆月。
江肆月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点点头又摇摇头，“肯定不想配合。甚至可能会想着给张家一个下马威。
但，张家闹这么大，梁家但凡要点脸就得开门。不光开门还得笑脸相迎，痛快归还嫁妆，以表示自己不在乎。”
宋青欲言又止。
“你想跟去看热闹？”江肆月一眼就看穿宋青的想法。
宋青摇摇头，“我不认路，就不去凑热闹了。”
“我陪你一起。”江肆月起身。
宋青忙拉着江肆月，“别，你现在月份这么大再被挤到，那我就是罪人了。”
“没那么夸张，我们远远地看着。”
宋青犹豫再三，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跟在江肆月身边一起去看热闹。
这饭店选的位置特别好，往前走没多远就是梁家。
宋青发现如江肆月所说，梁家同样大门敞开，虽然没张家布置的喜庆，但门口挂着一副偌大的对联。
宋青不怎么认字，问江肆月：“不过年不娶亲，挂对联做什么？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江肆月瞄了一眼，眼神微冷，这对联一定是出自梁太太的手笔，大意就是嘲讽张玲玲生不出儿子，所以梁家把张玲玲扫地出门。
宋青气得不行，“梁家人怎么这么坏？！”
江肆月也怕人群发生踩踏事故，远远地找了个位置。她个子高，基本都看清。
宋青个子矮，急得爬到人家院墙上去。
在农村，爬墙这种事也不是只有男孩子会做。
宋青突然指着门口，“梁家人出来了！”
江肆月看过去。
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头出来，张玲玲和梁栋在最后面，张玲玲脸色不很好。
人群里还有几张熟悉的脸。
梁燕、梁栋。梁太太。
媒人苦着脸先把张家的诉求说了，又劝梁家好聚好散。
黄玉甩出一张嫁妆单子，表示要带走张玲玲的嫁妆。
梁家人也不甘示弱，找黄玉要聘礼。
“你们梁家欺人太甚！”张母气得跳脚，“我们女儿干干净净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们，给你们梁家生了孩子。你们差点逼死她还想要聘礼？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
梁太太也不甘示弱，“干不干净不知道。我们梁家也没少给你们张家聘礼，可也不是为了娶个不下蛋的母鸡回来。”
“你才不下蛋！玲玲没给你们梁家生孩子吗？”
“女孩是赔钱货，我们梁家要的是长孙！”
“你们梁家有金山银山需要继承？还长孙！我呸！就你们梁家干得这些缺德事断子绝孙还差不多。”
“……”
两个贵妇人此刻对骂起来完全不顾半点形象。
“够了！”梁老头重重拍了下扶手。
梁太太明显是怕梁老头的，愤愤闭了嘴。
“亲家一场，非要闹到这么难堪？”梁老头看向张父。
张父朝梁老头作揖，“梁叔，我们跟梁家结亲是为了给女儿一段好姻缘。可你们梁家差点逼死她。这事确实是梁家不对。”
梁老头点头，朝梁栋招招手。
梁栋到梁老头跟前弯下腰，梁老头突然抬手重重扇了梁栋两个耳光。
江肆月听着都觉得疼，不过心理上十分舒适。
“是我们梁家教子无方。梁家聘礼无偿赠送，嫁妆也可以如数奉还，但是梁家的骨血不能流落在外。烦请亲家把我重孙女儿还来。”
江肆月挑眉，好一个梁老头，这军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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