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老太监
坐车一路来到琉璃厂附近，赵平安依着董成武告诉的地址去寻李存根的住处，琉璃厂里到处都是卖古玩字画的，处处都显得金碧辉煌，华美绚丽，可赵平安在琉璃厂附近七拐八拐，左绕右绕，这才寻到了李存根所在的巷子。
赵平安想不到在这繁华的琉璃厂附近，还有这么一个破旧的巷子，这巷子左右两侧墙壁是斑驳露出的红砖，地面的青苔爬满了北面，但赵平安倒是注意到一个细节，这巷子中一点垃圾都没有，甚至一片落叶都不可见。
巷内院落全部坐北朝南，唯有尽头院落院门朝西开，那正是太监李存根所住门户。
一路来到门口，只见红墙绿瓦，门口左右竟然还摆放了两尊石狮子，只是由于巷道过窄，这石狮子也被压缩了体积，只有方寸大小，一个成年男子就可以随意提起来。
一副红色对联贴在门框左右，虽年已经过去几个月，可依旧没有破损，甚至没有一点褶皱。
一块黑匾上有四个鎏金字——李存根府。
“你父亲说的不错，别看住的地方挺落魄，这讲究倒是不少，该有的东西一件都不能少。”
说着，赵平安上前叫门，董成武曾再三嘱咐赵平安要讲究礼法，既然是来求人的，赵平安也规规矩矩站在门阶上，弯曲食指，先敲一下，顿了顿，然后在敲两下。听里面并无动静，又再重复上一次的操作。
如此三次，才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细的声音，像是尚未变声的孩童，却又带着一股尖锐中的沙哑：“不知道是哪位贵客来临，您且等咱家更衣。”
两人等了一会儿，便见一人开了双门，映入两人眼帘的，是穿着一身段子长衫，脑袋上戴着一个圆顶小皮帽，后面扎着一个金钱鼠尾辫的人。这人眉毛眼睫毛极长，一双丹凤眼睛，整个脸极白，皱纹不多，但皮肉有些耷拉，看起来像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
他鼻子耸动，一指赵平安手上提溜着的包裹：“呦，这位少爷倒是有心了，知道咱家好这一口儿，却不知这位少爷和少奶奶专程来寻咱家有何事？”
听到这李存根叫赵平安少爷，叫自己少奶奶，董懿静倒也并未反驳，而是说道：“鞭儿爷，我是董古阁董成武掌柜的女儿，这次匆促来找您，是为了求您解惑。”
“是大栅栏儿董成武董掌柜的女儿？真是女大十八变了，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是豆蔻年华，如今约莫过去七八年了。之前承蒙了董掌柜的照顾，二位还是请回吧。”
赵平安听了奇怪，这恭恭敬敬地带了礼物来找你，这门都没进，怎么就要撵人了？他有些生气，刚想发作，一旁的董懿静却看出了这李存根果然是个讲究人，他既然说了承蒙照顾，那便没有恶意，口说请回，实则是一种老礼了。
她明白李存根的意思大概是怎么你们亲自来找我呢，应该我上门去拜访你的父亲。这是老礼中的三让，董懿静又说道：“作为晚辈，自然该我们拜访您。”
“还是我拜访你父亲。”
“还是我拜访您吧。”
两人推让了三次，李存根这才对着两人作揖三次，伸手请二人进门，他让出了左侧身位，自己站在右边，董懿静拉着赵平安靠门左侧进入，这是主人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李存根在前面带路，董懿静和赵平安跟在后头，赵平安见院落窄小，东西厢房瓦片甚至都不见了，露出光秃秃的屋顶来，墙面也开了缝儿，看起来走风漏气，可有一点，不论是墙面还是地面，都一尘不染，看得出有人时常打扫。
赵平安小声对董懿静说道：“真不愧是伺候过西太后的太监，这讲究是真不少。”
董懿静冲赵平安嘟了嘟嘴：“这都是宫里的老礼了，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以这种礼节待客，你一会儿按照我的做就行，这次我们有求于他，还是按照规矩办事儿吧。”
赵平安点点头。
这李存根走起路来如弱柳迎风，莲花轻曳，就好像是个娇柔的女人一样，一步一颤才将两人迎到正堂。
“少爷少奶奶暂坐，如今咱家落魄，没有仆人，什么事儿啊，都要亲力亲为，我给二位泡茶。”
“就不麻烦鞭爷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这可不行，人却什么都不能缺了礼数，就算我大清国忘了，这礼数可是千年传承下来的，不能乱，客至无茶，这无异于打人打脸，骂人骂娘，咱家绝不能乱了礼节。”
说着，李存根自己去忙着泡茶。
赵平安则观察着正堂里的摆设，周遭的书架，柜架，连同桌椅都显得端庄，但他一眼就看出都是便宜的木头，柜架上摆设的一些器物，也都不怎么值钱。但该有的东西，倒是全有。
等了一阵，李存根才搬来了茶具，又找来了盆，当着两人的面盥洗双手，这才开始泡茶，而泡茶又是一套极其复杂的流程。
等到赵平安都快睡着了，李存根这才给两人倒上了一杯茶，董懿静见状，连忙将手攥成拳头，手心朝下对着桌面扣了三下。这叫做扣手礼，表示对主人的尊敬。
李存根又找来一些点心，放在桌上，又和董懿静寒暄了一阵，这才说道：“既然如此，两位找我来是什么事儿呢？”
终于说到了正题，董懿静连忙将赵平安身体里的“黄”的事情叙述了一遍，但她也聪明，她摸不清楚这老太监对西太后到底是什么态度，虽说他是被西太后一句话就罚出了宫门，但好歹是小心使得万年船，于是将下墓的事情都略过了去。
李存根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董懿静的话，听罢，他看向了赵平安：“看这位少爷的面相，不像是吃了‘黄’的人，你们找我来，是为了这件事儿？”
两人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李存根却忽然站起了身来，他将茶碗里的茶水泼在地上，将茶杯倒扣了过来，虽坐在椅子上，但是却不看二人。
董懿静明白，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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